宋星桥摇摇晃晃,险些站不住。衙差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可怜啊,姚家主仆十八口,被屠了个干净。这等恶性事件,几十年难遇,一早就惊动了官府。州牧刘大人亲口下令,封锁城门,全城缉拿真凶……”后面的话,星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嗡嗡乱响,只一道声音在不断盘旋。姚小姐死了。又或者说,姚见安死了。心头像是被压上一块千斤巨石,让他喘不上气来。拳头一下一下捶着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缝隙里漏进去一点空气,以供他保持着这口气。他心里边懊恼死了,早知会发生意外,就算冒着被打骂的风险,昨天也该厚着脸皮把人给留下的。可是,他眼巴巴看着她离开,竟然连她芳名叫什么,都忘了问。总以为来日方长,不成想擦肩竟成了永别。往事不可追忆,想起来痛到滴血,处处都是遗憾。星桥愣愣的,像傻了一样。衙差们催他快走,他却突然发起狠来。不管不顾,抬步就要往里闯。事到如今,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非亲眼得见,他坚决不信。衙差原本高看他一眼,谁也没料到这个愣小子会突然发疯,惹来四周众多热议围观。几个衙差上前把他拦住,原先那个好说话的也变了脸色,冷冰冰吓唬道:“穷书生莫瞎胡闹,赶紧回去读书科考要紧,少掺和江湖上的纷争。”
“江湖纷争?”
星桥双目赤红,扭头看向那人。“当然了,姚老爷声望那么高,从不与人结怨。这事儿除了山匪劫财,还能有其他的可能嘛?”
“山匪?”
星桥皱着眉头,对这句话分明不相信。“青峰寨上的麻九,杀人越货,抢劫财物,这事儿呀,肯定是他们那帮畜生干的。”
衙差言之凿凿,仿佛已经盖棺定论。四周逐渐响起围观民众的讨论之声。“要我说,这事儿一准是麻九做的。山匪祸患久已,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我怎么听说,麻九爷很有侠义风范,劫富济贫,只杀恶人。”
“姚府被屠满门,寻常毛贼肯定难以为之。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星桥愤然摇头,笃定道:“这事儿绝非麻九爷所为,你们不要冤枉他。”
“冤枉?”
众衙差哄笑起来,“咱们吃的是皇粮,那老小子是草寇。咱们会冤枉他?简直笑话。”
因着身份,那些人趾高气昂,很是目中无人。有人不怀好意拍了拍星桥的肩膀,挖坑问他:“你一介书生,怎么知道这事儿不是麻九所为?”
这句问话有陷阱,若是实话实说,必定要招来杀身之祸。星桥急归急,却还没到乱了章法,失去防备的时候。他眼睛一转,说道:“我听百姓常说,青峰寨劫富济贫,帮扶弱小,从不做违背良俗的事情。他们只劫恶人,从不欺负好人。姚老爷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并不算是商贾巨富,若非仇杀,找不出其他理由。”
分析得很有道理,围观群众纷纷附和。衙差们彼此递个眼色,再没了刚才的好脾气,推搡着星桥往外走,险些把他推个大跟头。这边正吵吵嚷嚷,从姚府门内,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身量高大,器宇轩昂,穿着一件黑色暗纹圆领窄袖袍,描金兽纹蹀躞带上,坠着一个鹅蛋大的镂空玉佩。那人不论气质,还是打扮,很是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