煽风点火,丁颐川很有一套。不过此时,丁大公子的火气,也被他彻底撩拨起来。丁颐景傲慢地冷哼了声,慢悠悠道:“他们三人一看就是同伙,刚才这人更是冲撞了我。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
“我瞧大哥并未受伤,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些人一看就是穷苦人,生活实在艰难,你放他们一马,就当积德行善了。”
丁二公子边说,边环视四周,寻找共鸣。麻九一听,忙借势拱手,附和着示弱求饶。医馆外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纷纷声援,替麻九他们求情。外人只看到丁颐景仗势欺人,欺压弱小,并不知道内情。丁大公子不由火大。“二弟这话说得可不对,大哥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我进门时,这人直愣愣朝我冲过来,显见是专门冲我而来的。”
他冲自己的手下使个眼色,那人十分伶俐,解下腰中佩囊,举起来高声冲围观人等喊道:“中郎大人的佩囊少了二十两纹银,不论是谁,但凡近身接触,都有偷盗的嫌疑。在下以为,中郎大人应该把这伙毛贼拉到府衙审讯一番,才能还大人公道。”
丁颐景嗯了一声,轻抬眼皮望一眼二弟,转头冲手下道:“所言甚是,那就把人拿下,扭送到府衙去吧。”
今日之事,若丁颐川不掺和,他还不会如此强硬。可二弟横插一脚,把他的火气拱得高高的,便没了退让的道理。堂堂镇远将军嫡子,大庭广众之下,被庶子压上一头。这份屈辱,让他咽不下这口气。丁颐川目的已经达到,说话语气变得挑衅起来:“大哥如此草率,可真是要不得。你我兄弟,莫因为我秉公说了几句话,便把对我的怒气,强加到这些弱者们身上。这让我心中愧疚得狠呀。”
愧疚?一脸贼笑,哪里看出愧疚。分明是开心吧。丁颐景心里暗骂。他这个庶弟呀,以前只知吃喝玩乐,当一个纨绔子弟,最近大概也是听说了爹爹有意扶植大哥上位的想法,开始嫉妒,明里暗里使绊子了。兄弟俩正僵持。忽听的门外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大将军到。”
老爹来了?丁氏兄弟吓得双双变了脸色。丁惟继在众人的簇拥下,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医馆的掌柜的,胆战心惊亲自搬了椅子过来,请他坐下。镇远将军脸上无光,微微拱手道:“犬子无状,让各位见笑了。”
谁敢笑话他们,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掌柜的惶恐,喃喃说着“大将军哪里话,两位公子英姿雄辩,才能了得,我们也是跟着涨涨见识。您快休要折煞我们。”
店家招呼无关人等退出前堂,屋里只剩了丁家父子三人,还有躲在一旁,试图装空气扮透明的麻九三人。“义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星桥低声问麻九。丁惟继一脚踏进医馆时,麻九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冲星桥点点头,神情分明在说: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让星桥愈发担心,转头看一眼云熙,见她惊恐如小鹿一般,心头陡然生出几分豪迈。星桥冲云熙笑笑,低声道:“放心吧,有义父和我在,保管没事的。”
声音虽低,因为离得近,麻九也听得真真的。这小子,刚才眼神惶恐,分明是不相信他。可转头在姑娘面前便要扮大尾巴狼,果然男人都是一路货色。连他这样文武全才,读书一点就透的小子,也长着难过美人关的劣根性。麻九暗暗撇嘴,不料,丁惟继出其不意看了过来。将军大人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耐烦,“您三位是?”
麻九扯一下星桥的袖子,又冲云熙使个眼色,三人上前拱手作揖,毕恭毕敬道:“见过将军大人。”
“免礼。”
丁惟继的声音低沉,响彻在医馆前堂,震得人心头发麻。所有人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丁颐川上前抢话,“爹爹,这三位是……”话没说完,丁惟继一记眼风扫过来,吓得纨绔儿子立刻噤声。丁二公子瘪了瘪嘴,退后一步,不敢再说话了。丁颐景不服气,上前一步拱手深鞠,刚准备解释,却被老爹一句话打断。“我没问你,你一边等着。”
中郎大人碰了一鼻子灰,颜面扫地,讪讪答应一声,退后入列,跟二弟一样,做起了人型木桩。丁惟继看向麻九,一挑眉,“你来说。”
麻九一抱拳,朗声道:“大将军做主,小的带儿子过来把脉医病,不小心冲撞了中郎大人。犬子真是无心之举,可中郎大人的侍从,非说我们偷钱,拦着不让离开。小的真是冤枉啊。”
麻九翻着口袋,全身上下不过三五两纹银,并没被冤枉的二十两。“他的话,可是真的?”
丁惟继并不看儿子,而是虎目瞪向替丁颐景携带钱财的那人。那人战战兢兢,深深弯着腰,两手作揖,偏头向丁颐景求助。片刻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丁惟继勃然大怒,手上一抖,一枚飞镖从袖笼里飞出,闪电一般刺中了那人的膝盖。那人应声倒下,满头大汗,却都不敢发出一声哀嚎。大将军破口大骂:“我丁家虽然不济,却也比穷苦百姓富裕万倍。就是接济穷人一些银两,都不为过。你这狗奴才,不劝着主子怜悯穷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仗势欺人,诬陷别人。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打上十板子,看他还敢不敢再犯。”
好一个指桑骂槐,杀鸡儆猴。明里骂的是下人,实则句句在骂丁颐景。丁大公子心头狂跳,擦了把汗,噗通一声跪到父亲面前。“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甘愿受罚。”
他很有自知之明,与其被逼认错,落得一个嘴硬不知悔改的下场,不如痛快承认错误,也好让父亲消气。下人可以随便打,嫡亲的公子,若是当众受刑,只怕日后颜面受损,不能在人前抬头。丁惟继叹口气,“既然知错,说明你还不糊涂。这通打可以免了,若下次再犯,加倍受罚。”
一句话便免了责罚,这也太便宜他了。丁二公子很不服气,上前一步道:“父亲常说,做人应当赏罚分明,今日大哥……”丁惟继最不喜欢煽风点火的人。看也不看二儿子,挥手道:“眼睛长在自己身上,若只盯着别人的短处,看不到自己任何短处,这双眼睛不要也罢。我问你,我曾下令命你禁足,没我允许不许出自己的院子,这句话你可记得?”
丁颐川那张脸,瞬间胀成紫茄子,噗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道:“父亲大人,孩儿知错了,再不敢了,还望您饶恕我。”
对于他的求饶,丁惟继没理,转头冲麻九三人点点头,满是歉意道:“犬子无状,耽误三位这么久,实在抱歉。若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到河西军去找我,丁某说到做到,绝不推辞。”
麻九不迭道谢,催着星桥和云熙快点离开。三人逃也似的迈出医馆大门,在一众围观群众艳羡的目光中,登车离开。丁颐川望着三人的背影眨了眨眼。刚才跪地磕头的时候,目光扫视一圈,只能看到众人的脚丫。那个软啦吧唧,躲在两个汉子身后的小子,脚怎么那么小?黑色布履后面塞了厚厚的棉花,纵是这样,也比旁人的鞋码小一圈。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大概猜透大哥非要把他们扣下的目的了。纨绔公子哥心头暗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