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石望着绵儿。绵儿呼吸有些急促。她以为冒名顶替自家小姐,已经是越矩到难以想象了,却不知道小姐还有一个隐藏的,吓死人的身份。靖王之女?皇家遗珠?绵儿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胆,现实中居然……不对,崔石说的小姐身份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还要杀死姚老爷夫妇,并且囚禁她呢?凭直觉判断,崔石绝非善类,双眸高深莫测,比狐狸还要精明;翻脸无情,比豺狼还要凶狠。绵儿心里打起鼓来,假装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无措。崔石看穿了她的慌乱,低头抻一抻袍子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你既然说自己是姚小姐,我就信你。等我把凉州的事儿处理完,马上带你回京。”
“回京?”
绵儿吓得声音发颤。“皇家血脉,岂能流落民间。皇后娘娘呀,还会大大地封赏你呢。”
说到“封赏”两个字时,他为什么笑得那么阴森恐怖?绵儿吓得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一颗心咕咚咕咚,狂跳不止。一切都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怎么办?如何逃脱?怎样才能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小姐?绵儿束手无策,心急如焚。“来人,把她押下去,好生看管。”
崔石冷声命令。有人上来拉扯绵儿,不顾她的挣扎,重又把黑纱兜头套上,推搡着往外走。崔石靠在椅子上静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越发阴郁。“崔大人,恕罪恕罪。”
一道谄媚黏腻的声音传来,胖成球的刘望蜀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人恕罪,望蜀来晚了。”
他站在崔石面前,深深鞠躬,嘿嘿憨笑着。崔石懒得看他,幽幽道:“我让你查的人,有眉目了吗?”
刘望蜀挠了挠头,为难道:“凉州城东南西北四道门,我已经让人严查死守,至今没有消息传来,想来您说的那人现在还在城内。”
办事不力,他很心虚,偷偷觊崔石两眼,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见崔石不说话,他壮着胆子又道:“兴许大牢里那位,便是真正的姚小姐,人被咱们扣着,别人就是翻了天,也找不出来呀。”
“狗屁!”
崔石瞪他一眼,骂道,“你小子烟花柳巷逛多了,猪油蒙住了眼睛,根本分不清美丑。牢里那个什么货色,怎么可能是前太傅家的小姐。”
他随手抄起一个茶盏,朝着刘望蜀便砸了过去。刘望蜀缩了缩脖子,偏头躲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崔石大骂:“废物,都是废物。成千上百号人,查了这么多天,连个小女娃都找不出来,朝廷养你们何用?”
刘望蜀可怜兮兮,心虚认错:“大人恕罪。”
崔石不解气,厉声呵斥道:“你要是在这个位置上坐腻了,那就趁早腾地方,换其他有本事的上来。”
贪官污吏最怕这句话了。到了刘望蜀这个年纪,想要再往上爬,难如上青天。能够在凉州牧这个位置上做到老,倒是一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他擦了擦汗,慌乱道:“大人放心,我这就让他们继续去查,不光查城里,城外五十里,村村户户,一个不落,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崔石冷笑了声,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探身勾了勾手指。刘望蜀膝行几步,谄媚地凑了过来,依偎在崔石脚边,状若一只肥胖的哈巴狗。崔石的折扇,在刘望蜀的脑门上,啪嗒啪嗒,漫不经心,一下一下敲着。刘望蜀握起拳头帮崔石捶腿,赔笑道:“密使大人息怒,您老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是千金之躯,万莫因为小的再把身体气坏了,不值当。”
崔石瞥他一眼,却是没理。刘望蜀偷偷擦了把汗,又道:“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小的这辈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日后给您设立生祠,每日诵经念佛,愿您老人家长生不老,福寿安康。”
马屁拍多了,没有不响的。崔石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折扇啪的一声敲在刘望蜀的脑袋上,笑骂道:“你小子可别害我。长生不老,那是万岁爷的念头。我呀,也没那么贪心,活过一百年,也就知足了。”
见他神情缓和下来,刘望蜀那颗心,算是落到肚子里了。他越发笑得谄媚,仰脸道:“万岁爷长生不老,您老人家不能逾越,那就活个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好了。”
两人臭味相投,互看几眼,忍不住双双笑起来。刘望蜀:“您老人家来一趟凉州不容易,小的给您备下薄礼,等您回京时务必带上。”
崔石乜他,也不言语。刘望蜀:“您老人家体恤我,小的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以后每年备下薄礼,差人给您送到京城去。”
崔石听了这话,总算是满意了,笑着虚扶了他一把,和颜悦色道:“起来说话”。什么办事不力,不过是由头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钱。以后自己每年搜刮的钱财,得单独划分出一份来,千里迢迢给这老家伙送过去。想一想就心疼。刘望蜀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退后两步,暗暗地擦了擦汗,使眼色让人赶紧上茶。伺候茶水的丫头,匆匆上了茶水,又匆匆退下。崔石端起喝了一口,方才慢悠悠道:“你让人把城门的关卡撤了吧,那人不用找了。”
“不找了?”
刘望蜀惊得目瞪口呆,“您老人家不是说那丫头非常重要吗?不找的话,您怎么交差?”
崔石笑的得意,“你这样大海捞针一样胡找一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如咱们设一个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请君入瓮。”
听起来让人心动,刘望蜀凑上前,满眼兴奋道:“设个什么局,还请大人示下。”
崔石伸手捏住刘望蜀的耳朵,拖过去附在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下去。刘望蜀眨眨眼,点头如捣蒜。语毕,崔石在他肩头蹭了蹭手指头上的油,曼声问:“可听清楚了?”
“清楚清楚,小的这就去安排。”
崔石嗯了一声,摆摆手,把刘望蜀给遣了出去。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人小心靠近,凑在耳边低声回禀:“大人,京中来信了。”
崔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