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娘不停抱怨麻九，直到察觉到一旁的云熙在偷笑，方才醒过味儿来。“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云熙紧抿着唇，用力摇头。有些话外人不能说，得他们夫妻独处时才能提。做人不能喧宾夺主，云熙很有界限感。丹娘不信，固执问：“真没有？”
云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丹娘分明不信。“我的人品大夫人可以质疑，难道大当家的对你的心，你也看不透吗？”
云熙俏生生开了口。丹娘眨眨眼，脱口反驳道：“他对我早没心了，前阵子还张罗着纳妾呢。要不是遇见你，又添了那么多的节外横枝，只怕他呀，庶子都快要生出来了。”
丹娘粗枝大叶，只顾着说话，没顾忌云熙的感受。云熙肃整了下坐姿，诚恳道：“前些日子事出紧急，迫不得已才做了那场戏，让大夫人误会了，实在是抱歉。我跟大当家的之间，清清白白，从无龌龊，这一点我可以拿人格保证。”
她认真起来，沈丹娘倒觉得没脸了，挣扎着坐起来，忙赔礼道歉。“姚小姐误会了，我并非在责备你，而是……哎哟……”丹娘又气又急，说话咬了舌头，捂着嘴巴直哎哟。云熙忙命人端水过来给她漱口，忙了好一阵，方才停当。“我呀，不是不信任你，就是顺嘴说惯了，一时情急乱说一气，你可千万别怪我。”
丹娘拉着云熙的手，诚恳道歉。“我自然是不生气的，丹娘大夫人当初替我报仇，一双弯刀舞舞生风，飒爽英姿，简直把我迷晕了。您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云熙说得真心话。经历了生死，她是真的把丹娘大夫人当做至亲来看待。丹娘感慨万千，把她夸了好几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忙道：“别光说我和那死老头子，也说说你和星桥。”
宋星桥喜欢姚云熙，在青峰寨不是秘密。丹娘起初作壁上观，不做表态，只是侧面打量云熙的为人。经过这阵子的考验，她算是瞧出来了，这姑娘有勇有谋，是非分明，绝对是个出众的人。能让宋星桥那小子折腰，这姑娘绝非简单俗流之辈。她虽然在孝期，论人品、家世、才学，可是样样出挑。丹娘难免担心，总想时时提点着些，免得这朵娇花，被别人提前摘跑了。云熙听她提起星桥，一张小脸瞬间严肃下来。“宋公子才华横溢，首次参加乡试便拔得头筹，真乃可喜可贺。”
客客气气的一番话，却又极其疏离。“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丹娘急脾气，凑上前又问：“他这阵子有过去找你吗？你们两个就没有……”两根食指指尖碰啊碰，暗示之意已经呼之欲出。“虽说你还在孝期，可是三年之久，等熬过去你也成老姑娘了。不若先定下终身，彼此明了心意，总好过猜忌得强。”
丹娘大夫人拿肩头撞了撞云熙。云熙偏身避过，并不回应。丹娘又道：“夫妻两口子，说起来不过就是同吃同睡，简单的很。实则想碰到个合得来的人，比登天还难。”
她叹了口气，“就拿我跟麻九爷来说吧，我指东他往西，我说南，他偏一头往北扎。这样的日子，跟犟牛拉车有何分别，实在没奔头。”
她神色一转，又道：“可是，你跟星桥不一样，你俩有同窗的情谊，一起谈古论今，吟诗作对，多么惬意。所谓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不过如此。”
“话是如此，宋公子来年可是要进京赶考的，若他一举夺魁，成了状元郎，京城世家女子数不胜数，比我貌美有才华的女子，多如牛毛，到时候他又怎会记得我。”
云熙垂首，面无表情，道：“与其那时候遭人嫌弃，不若提早有自知之明，保持同窗之谊，不再往前，反倒还能在彼此心里留下几分惦念。”
她态度坚决，言辞隐晦，丹娘大夫人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再劝。只听门外咳嗽了一声，两人忙打住了话题。青底白花的棉门帘被人撩开，麻九在前，星桥在后，双双走了进来。“听说夫人病了，要不要紧？要不要我找人下山去请大夫。”
麻九一脸风尘，紧张地询问。丹娘摇头：“只不过胃口不好，倒没必要顶风冒雪，再劳烦兄弟们了。养一养，过几日再看吧。”
她始终没往别处想。人多眼杂，麻九也不好说什么，搓了搓手，一脸急切。“若大夫人不嫌弃，过阵子下山到城里住一阵子，好好将养一下身子。我府上空房不少，洒扫干净，随时恭候。”
云熙起身，这就要告辞。丹娘话没说完，也不知云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哎了一声，伸长胳膊想拦住云熙，却被麻九给阻拦下来。“眼瞅着雪势越来越大，天黑路远，姚小姐不如在寨子里暂歇一晚，等明日天亮再走吧。”
麻九提议。丹娘点头如捣蒜，慌忙吩咐小杨子赶快去收拾客房。星桥一言不发，只定定望着云熙，神情恳切。云熙倒也没拒绝，矮身蹲了一福，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各位了。”
说着，她冲门外的绵儿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绵儿自去安顿车夫。麻九和丹娘两人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云熙不好再待下去，起身告退，出了屋子。山上的雪，下得尤其密。天地之间，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雪帘。威虎堂就在几丈之外，云熙拢了拢披风，懒得再戴帷帽，快步走近了雪雾之中。雪花打在脸上，凉丝丝发痒。她迫不及待往前走，下一秒，一柄油纸伞突然罩在她的头顶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清冽如山中松树般的味道。宋星桥开口道：“姚师妹，我有话跟你说。”
“……宋公子慎言。”
他并不理会，扬声道：“我若是那三心二意的男人，天打五雷轰。”
他举起右手三指，冲天发誓：“我宋星桥这辈子心里只你一个女人，纵然九天仙女来了，也不会动摇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