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云熙还没起床,就听到门外绵儿惊慌失措地小跑进来。“怎地慌成这样?”
云熙打个哈欠,撩开被子起身,由丫鬟伺候着穿衣洗漱。“小姐,您猜谁来了?”
绵儿一脸惊喜。云熙心头一颤,脑海里闪过一个人。那日夜里,宋星桥不辞而别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他也没让人给传信过来,可见急匆匆而别,事情还没处理好。凉州城内外兵荒马乱,流言满天飞。什么回纥入侵,公主失踪,陇右、朔方两路即将吞并河西军……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闹得人心惶惶。宋师兄不辞而别,连夜离开,肯定有十分重要的事儿。也不知他有没有办妥,中间可曾被人刁难,有没有受到阻碍。这些问题困扰着云熙,扰得她茶饭不思。让人不放心的,还有那个永寿公主。胜相院守卫森严,有从京城跟随而来的皇家侍卫,还有丁惟继安排过来的府兵。回纥大军并没侵入凉州城内,姚府尚且安稳,没道理戒备森严的胜相院,先被攻破,且把公主给掳走。疑点重重,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所有这一切,都是永寿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假意被掳走,引起轩然大波,然后再借机煽风点火,扰乱凉州的平静。她要么借机脱身,要么……云熙不敢往下想。换位思考,如果她原是天之骄女,事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一朝落势,被人挤兑,贬入偏僻的不毛之地。这样的落差,常人并不能顺利接受。再理智的人,也会心生怨恨,想方设法跟坑害自己那人斗上一斗。永寿公主想要跟韦氏抗衡,必须得借势才行。此一招,大约是在逼迫丁惟继站队出手。一想起这些,云熙脑子里乱糟糟的,辗转反侧,失眠了大半夜,才浅浅地睡了一小会儿。实在没想到,天还没亮,星桥便赶来了。她焦急催问:“你这丫头,到底谁来了,快些说吧。”
绵儿掩唇笑起来,高声道:“是宋公子,天还没亮,他便在前厅等着了。说有重要的话跟您说,还说怕耽误您歇息,等您醒了再回禀您。”
绵儿一脸八卦,玩笑着看向云熙。云熙手脚麻利,简单梳洗之后,换上一套衣裳,马不停蹄往前厅而去。她走得又快又急,越靠近前厅,心脏越是怦怦直跳。她扶着柱子站了一小会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才提裙迈过门槛,进了前厅。宋星桥颓靡地坐在官帽椅上,垂头丧气,满脸疲惫。丁惟继的提议,他无法拒绝。可他并不想跟云熙就此分别。听到脚步声响起,他猛然抬头,就看到云熙向他走过来,隐忍克制,矮身蹲了一福,娇滴滴唤了声“宋师兄”。一整夜不曾合眼的疲惫,被这三个字一扫而空。星桥起身还礼,眼中欣喜、担忧、惦念……百感交集,全都忘了隐藏。满腔的话想对她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叹了口气,方才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这么早叨扰师妹,还望你莫怪罪。”
“师兄可是遇上了难题?”
云熙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星桥皱眉点头。云熙那可玲珑心,瞬间往下坠去,颤声追问:“什么难题?师兄不妨同我说说,没准我可以帮你。”
“你真的原意帮我?”
云熙点头。“你能陪我一同到京城去吗?”
突然的邀约,不光把云熙吓得愣住,就连星桥都有些懊恼地愣住当场。不过脑子的话,怎么脱口而出呢。三书六礼俱全,谓之娶妻;无媒无聘,谓之私奔。引诱良家女子跟自己私奔,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呢。星桥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后悔莫及。云熙也被他这句惊得目瞪口呆。她避开星桥的视线,轻咳一声,提醒他,也提醒自己。国丧、家丧两重孝在身,此时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即便宋师兄说错了,也不应该责备他。答应或者拒绝,都会让他难堪。云熙道:“师兄说笑。我两重孝在身,这三年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是京城,就连凉城,我都不该走出去。”
她的话,让星桥心里越发冰冷。他躬身长揖,忙赔礼道歉:“是我唐突了,望师妹莫怪罪。”
云熙并没放在心上,让他坐下歇息,自己则忙着招呼人上茶和点心。她问:“永寿公主,可曾有下落?”
星桥点头,把昨日夜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给她讲了一遍。云熙越听越心惊,竟比听说书还要一波三折,不停反转。原来跟她猜测的差不多,永寿公主被掳一案,果真是她自导自演的闹剧。只是,云熙没有猜到,永寿公主居然敢勾结回纥。更没想到,回纥的裴力罗,居然是星桥的师兄。最震撼的莫过于彭山长。那么可爱可亲的人,居然是裴力罗的舅父,暗中帮他良多。这事儿闹到京城,彭山长晚节不保,说不定小命休已。云熙真是替他们不值。“丁将军如何处置?”
云熙问。“即日启程,丁将军亲自带人,把裴力罗、彭山长等人,押解回京,等待万岁爷定夺。”
先发制人,河西军唱一出空城计。陇右和朔方两军,自是没胆量攻过来的。自斗的处罚,比打了败仗还要严重。那俩自然没胆量以身试法。这真是一招突破残局的好主意。“这主意是你想的吗?”
云熙对星桥莫名有些崇拜了。星桥点头,分明没有看出云熙钦慕的眼神。他还在发愁,发愁不能长久陪在云熙身旁,发愁两人分别时间久了,感情会变得淡漠。他更怕自己离开这段日子,云熙会看上别的男子。聪明如宋星桥,在感情面前也变得患得患失。两人之间,暗涌激流,却谁也没再开口。云熙道:“既然师兄即刻启程,那我先祝你一举夺魁,金榜题名吧。”
“我若夺魁,师妹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今日的宋星桥,像一个癞皮狗,不达目的不罢休,不停地试探逼迫。他只想听一听云熙的心里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