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竟然要饿着肚皮,还美其名曰“辟谷”,这可能是世上最不堪的穿越了吧。”
赤松子似乎读懂了陈平的腹语,只见他起身,默默地来到洞壁边,慢慢搬开一道石板,里面露出一个洞来。借着松明的火光,陈平发现这是个洞中洞,洞口处极狭小,洞内却很宽广。里面满是一摞一摞的竹简,显然是功课用书。除了书简以外,地下有几个坛瓮。赤松子从洞里提出一个瓮来,伸手在里面掏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陈平道:“来,嚼嚼黄精,稍倾就不饿了。”
“黄精,这玩意顶用?”
陈平看着赤松子递过来的东西,似膏非膏,似干非干,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蒸晒后的制品,一时不敢入口,也顾不得文绉绉的了,索性用现代语言问道。赤松子闻听,稍一愣,望了陈平一眼,旋即善解人意地笑道:“黄精食用时要与气俱服,就像这样,慢慢品味咀嚼,令口齿间充满津液,待满盈后,咽下三之有二,之后,再反复咀嚼下咽。”
说着,赤松子将手中的黄精,掰下一块来,含入口中,咀嚼着。不得已,陈平照做。也许是饥饿的缘故,陈平顾不得带有一些中药味的苦涩,不一会儿的工夫,两块黑乎乎的黄精,就进了他的肚子。奇怪的是,吃过之后,胃里真的有了饱腹感。赤松子缓缓说道:“黄精聚日月之气,得坤土之精,补中益气、润心肺、强筋骨,为道家修炼之胜品。吾师曾辟谷百日,全凭此物补益。”
“辟谷百日,不吃不喝?”
陈平脸上露出与他此时年龄相称的吃惊。“吾师在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辟谷百日,属寻常事。赖服食黄精,吸纳天地元气之故,此法亦传于道门内。”
陈平不禁好奇,“敢问尊师高姓?”
“庄子即吾师矣。”
陈平双眼立时瞪圆,脱口而道:“庄子,师祖竟是晓梦迷蝶、大名鼎鼎的庄子?”
赤松子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挪回洞口石板,回到硕大的石床上,面无表情地在一团蒲草上盘腿打坐。陈平不禁深深地给赤松子鞠了一躬,转念一想,这礼节好像不对,于是,重整衣袍,给赤松子深深的一揖。作完揖,陈平方道:“想不到师尊是庄子的门生,能拜您为师,也是在下莫大的荣幸了。”
“不必拘礼,足下的来历,吾已了然。你且坐下,为师与你慢慢道来。”
陈平见说,心里涌起无边的好奇。早就听闻道家上士能参透宇宙天地,洞察世上万机,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面前的赤松子是否知道自己的来世今生,也好验证一下道家的功力。想到这儿,陈平敛容正色,端端正正地在赤松子对面,盘腿打坐下来,洗耳恭听。“说起来,吾与足下师徒之缘,幸全赖吾师之言。”
“师尊是说,庄子师祖,知道我?”
赤松子点了点头,“师祖早就预言过足下的出现。”
陈平那双炯炯的大眼,霎时瞪得更大了,若不是有眼眶阻碍,瞬间都能像他小时候玩的玻璃球一样,弹射出去。赤松子目不暇视,娓娓道来:“为道者,无为自化,清静自正。君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
见陈平有些茫然,赤松子改为较浅显的亦文亦白道:“道家,不像世间传说的那样,清静无为,无所事事。道家讲究盛世归隐,乱世出山济民。妙在无为和有为之间的转化。”
“当太平盛世之时,道家多隐在山林、城郭、市井,不求闻达,不显声名。譬如治世,往往与民生息,无为而治。”
“先祖老子当年出函谷关,关令尹喜对老子说‘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随后隐匿声迹,以不求闻达为要旨,讲的是要顺天应时,自然而然。”
“而当乱世之时,道家就要担负起济世救民的责任。就像申不害出山,韩昭候任命他作宰相,执政十五年国家安定,政治清明,军队强大,无人敢犯。韩非子好刑名法术学问,提倡的依法治国,连李斯都嫉妒他。这两人都是遵循‘黄老’的济世准则,无为化有为,实则顺天道,济现世。”
“师尊,那师祖是怎么说起我呢?”
陈平听得似懂非懂,更关心庄子关于自己的事情。“说到乱世,还要讲师祖婉拒楚威王请他为相的事。庄子面对楚国使臣的厚金,笑道:‘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说的是师祖不为名利所动,不愿最后成为君王砧板上任意屠宰的肉而已。”
“师尊说的可是‘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或者‘伴君如伴虎’。”
陈平想起了历史上诸多皇帝大杀功臣的事情。赤松子颔首:“每个君王,都像龙,脖子底下都有逆鳞,一不小心,触碰了逆鳞,就是死期了。这也是道家之士不愿出山为仕的根本原因。”
“师祖虽然不愿出仕,是预见到不久天下将归于一统。这是天道,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为。”
陈平知道赤松子所言,是不久即将发生的秦统一,而庄子竟能在五十多年前预见,可见功力之深厚,好奇之后,不免肃然起敬。赤松子话锋一转,“就在一统之后,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继位者乱纲纪、行酷法,使天下之民惨遭涂炭。黔首纷纷揭竿而起,而足下将在其中起决定作用。”
“我,起决定作用?”
陈平满脑子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