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年,六月初七。陈平斜背着一个白粗布包袱,行走在通往户镛的田间小路上。自早晨起来,拜别师傅赤松子,翻山越岭,穿乡过里,陈平已经习惯了周围画一般美丽的景致。但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美池,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一派世外桃源的古风景象。真是心在天仙境,人自画中行。陈平赶了一天的脚力,对眼前的美景,就像心里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一样,已经融入其中,自然而然了。眼见阳武土城遥遥在望,城外不远就是他的家了,陈平不觉加快了脚步。此时的陈平,虽年方十六,但已是长大美男。八尺二寸的身高,换算成米制单位在一米八以上,妥妥的一个大长腿。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梁高耸。搁在现在,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会引得周围美女的惊呼:哇唔,好帅啊!以这样的皮囊,如果陈平肯加入两千二百四十八年后的演艺圈,不用秀演技,单凭那俊朗的外表加上天然的古相装扮,瞬间秒杀一众顶级流量小生。可偏偏现在的陈平,却不想靠脸吃饭,他有自己的打算。与师傅赤松子一席谈,陈平已经对穿越回去,暂时死了这条心。好在他在这世上还有几十年,值此乱世,可以使劲折腾一番,十足过回古代人的瘾。“除了不能改变有文字的历史,我可以做任何事。”
“所谓的修行,就是多经历,对每件事用最好的方法,将事情做到极致。”
“既然做了古人,那就像个古代人的样子,何况,有些事只有古代能做。”
“比如,秦始皇到底长得什么样?项羽的万人敌功夫是真的吗?陈胜和吴广到底谁说了算?”
“秦汉两代这么多的古人,在未来都是大名鼎鼎的,自己可以好好看个够。只是,这种行为不算追星吧。”
“这个时代各地的风土人情、地理山川、饮食文化,可看的太多了,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还有女人,可以娶很多个。这可是所有男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超级福利,何况,自古美人多柔情......”一路上,陈平天马行空地畅想着。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再加上沿路不时打听,太阳西斜的当口,陈平终于踏进了自己的家门。陈平挪开旧席子杂木框做就的篱笆门,进了自家的小院。前脚刚一落地,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平弟,你回来了。”
陈平一扭头,看见一个中年的壮汉,肩扛耒耜,正从门外走进来。陈平忙调动脑中的记忆,结合壮汉的相貌,接口道:“兄长,劳作辛苦了。”
哥哥陈伯进得院来,卸下肩上的农具,顺手将腰间的一把豆秧扯下,丢在井旁,提起木桶,顺进井里,又抖动了几下绳子,直起腰来,三下五下,提上水桶。哗,陈伯将水倾倒在井旁的石槽里,对陈平说道:“走了一路,累了吧,先洗洗脸吧。”
陈平答应了一声,卸下身上的包袱。陈伯对着堂屋喊到:“郑女,弟回来了。”
不多时,堂屋门口出现一个手拿锅铲的女子。农家女子打扮,头发挽成妇人髻,上面插着一根木簪,看起来有些土气。“嫂子,我回来了。”
陈平知道这是嫂子郑女,连忙叫道。郑女从堂屋里走出来,嘴里还嚼着一根野菜。“早听见了,正赶着做饭呢,那么大声,很怕别人不知道,又不是当了吏回来,有什么好大声的。”
郑女一边嘟囔着,一边递过一条粗布巾来给陈平,转身回到堂屋灶台上去了。陈平接过布巾,来到水槽边洗脸。陈伯拾起井旁的豆秧,一颗一颗地从上面摘着豆子。待陈平洗完,陈伯也已经摘好了豆子,放进一个柳条篮里。陈伯将豆子送进堂屋,对郑女说道:“我顺路摘了一些青豆子,正好煮一煮,晚饭添个菜。”
说罢,转身对陈平道:“一路上走的累了吧,快回屋歇一歇,很快就开饭了。”
陈平打量了一下院落里的布局,迎面坐北向南三间正房,东厢两间耳房,盛放农具、用具和杂物,水井靠近院门口,紧邻着一畦菜田。陈平随哥哥陈伯进了堂屋,绕过在灶台前忙碌的郑女身后,来到西屋,显然,这是他的居所。陈平环视了一下屋子,土坯的屋墙,黄泥涂抹。炕在南侧,炕上有一扇小窗,一条条的窗棂竖着排列在窗上,窗外的木板用一支棍子支起来,夕阳正斜射进来,照在墙上。这时的窗户就是在墙上开个洞,竖着排几条窗棂,没有窗纸,用木板遮挡,白天支起,晚上放下来。灶间树枝架在陶罐下燃烧煮饭散发出来的香气,传进鼻孔,令人肺腑颇爽,那是久违的乡土气。陈平这屋,除了炕,只有一个木条凳和一个几案,显然,那是给陈平读书准备的。除此之外,就是炕上的铺盖了。陈平放下包袱,坐在炕沿上,心想:“这就是陈家的家当,看来陈家的光景不是很妙啊,原以为有三十亩地,怎么也是个中农,看来高估了自己这个兄长的家产了,这副景象,连个贫农都算不上。”
陈平正在这胡思乱想,门一响,陈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陈平道:“路上肯定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垫饥。”
“这是什么?”
陈平望着有些发黑且油腻腻的布包,问道。陈伯回头看了看堂屋,低声道:“昨日不是姑姑节吗,我陪郑女回娘家,娘家用一只雁招待我,我把这只雁腿带回来了,正好你回来了,快吃了它,天热,再不吃,就留不住了。”
姑姑节,起源于晋国,每逢农历六月初六,农村的风俗都要请已出嫁的女儿和女婿,好好招待一番再送回去,应个免灾去难的吉利。年长日久,相沿成习,人们称为“姑姑节”。望着陈伯慈祥的面庞,陈平心口一热,暖流涌起。在陈平储存的记忆里,有小时候他骑着陈伯脖子看社戏的情形;也有因他被人欺负,陈伯与人打架被人围殴的画面;还有更小的时候哄他逮蝈蝈、摸泥鳅,更有一次他下河洗澡玩耍衣服被偷,陈伯用席子卷着光着腚的他背回家的情景。依稀还有父母去世前,牵着陈伯的手,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弟,不能让陈平受苦的画面。陈伯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起早贪黑勤勤恳恳耕地种地,担负起一切的农活和养家的担子,亦父亦兄,对陈平的关怀无微不至。而记忆中的陈平,多少有些“愤青”,或者属于躺平系列,每天无所事事,到处疯玩。好在他有一个习惯让哥哥陈伯很欣慰,就是喜欢读书。哥哥陈伯说:“你就在家读书,地里的活我都干了,家里有你嫂子呢,读累了就出去玩。读好了书就能当吏,当了吏就能出头,将来去大梁做个大吏,也让陈家风光风光。”
大梁是魏国的都城,离着这里有两天的路程。可是,当吏这条路,看起来显然没有种田简单。陈平,不是名门望族,没有人举荐,当吏,和后世的中彩票一样难。陈平在脑中将有关的记忆梳理完,心中不免对自己的这个原主有些感慨:这个典型的“穷屌丝”,能有这样一个疼爱他的哥哥,真是他的福分。像陈伯这样,有点好吃的舍不得自己享受,惦记着偷偷拿回来留给弟弟,就像很多父母对自己的儿女,对那些孩子喜欢吃的东西,都一直留着,这种舍不得,何尝不是一种大爱。想到这里,陈平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