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藏书阁。藏书阁外垒砌不少木柴,要么是拆掉的大门,要么是桌腿……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已经染病尚未失去神志的人、也有失去理智被捆绑的人、还有许多没有明显染病之人……阴沉的天空压在头顶,气氛显得格外压抑,阴雨在人们头上染出白霜。先前被护城司拦下的人们,在返回书院的途中,也不知谁提了一句,“既然明知必死无疑,小生也要站着死,绝不受那瘟疫折磨。”
这句话立刻引起共鸣,病人的惨状大家都看在眼中,深知那痛苦是有多么惨烈。而且倘若因此发狂,反而会失去理智,暴起伤人,甚至有冲出书院的可能。他们既然决定牺牲自己,防止瘟疫扩散至江城,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想要杜绝这种情况出现,又想风风光光的离开,当下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火焰了结这一切。既能解决官府时候处理尸体的难题,也能让他们走的体面些。只要所有人进入藏书阁,便会升起火焰,将整座藏书阁都焚烧,届时他们也会化作飞灰。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给我出来!”
惊雷般的暴喝声忽而炸响,不远处冲来许多官兵。人群顿时惊恐万分,纷纷朝后退去,许多人出声阻止。“你们都疯了,怎么敢进入书院,染病该怎么办?”
“快些出去,莫要与我们接触。”
“就让我们在大火中去了,莫要遭受那无尽的折磨。”
……谁知冲来的官兵们大笑,纷纷大吼道:“有救了,你们有不用死!”
欢快的声音冲散阴沉的气息,人们纷纷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望着兴奋的护城司的官兵们。“这怎么可能,就连京城来的神医都说了,此乃绝症。”
有人愕然开口,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山居先生从人群中走出来,神情振奋的朝走来的官兵问道:“官府找到办法消除这瘟疫了?”
为首的官兵抱拳,粗粝的面孔有着笑意,道:“适才来了位小神医,已经治好一位病人,他正在朝这边过来!”
“这,这……”山居先生眼眸震动,望着伤口中的肉芽,重重的吐出口浊气,激动道:“我终于不用客死他乡,可以回到京城了!”
他旋即转身看向藏书阁,只见阁楼中正有一道人影探出头,显然是没听清刚才他与官兵的谈话。山居先生深吸口气,朝着藏书阁大吼道:“诸位,我们有救了!”
人群先是寂静一片,进而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人们难以置信的走出藏书阁,眼瞳饱含明亮的光芒。山居先生看向为首的官兵,拱手问道:“却不知那位小神医正在何处,藏书阁中还有许多病人,他们已经十分虚弱。”
那位官兵挠了挠头,回首望去,有些纳闷的说道:“按照这时间来看,他们也应该到了。”
“不急不急,且耐心等候。”
山居先生用袖口压住伤口,虽然看着官兵,但这句话却更像是与自己说的。然而下一刻,藏书阁中传来嘶吼声音,紧接着人群如割麦子似的,竟是大片大片的倒下。这毫无征兆的异变让所有人心生恐惧,眼见这倒地的人脸上黑色血管凸起,眼瞳飞快的化作森白,官兵们更是神色凝重。山居先生只觉得伤口仿佛被生生撕裂,眼眸化作森白,悚然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染病和病发的速度加快这么多?”
唰唰唰……人们接连倒下,浑身剧烈颤抖,眼眸飞快的化作森白,伤口中的肉芽蠕动着,喷出浓郁的黑色雾气。“不好,退!”
为首的官兵连忙挥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黑色雾气如同旋风,骤然呼啸而来。三百护城司,无一幸免。……刚才还阴沉的天空,顷刻间化作幽深的幕布,天空繁星闪烁,化作颗颗血红竖瞳。阴冷的风吹得人心头发寒,林慧环顾左右,发现这是片枯死的树林,梢头上正有乌鸦啼叫,腐烂的眼瞳正注视众人。顾寒衣手握陌刀,挡在众人前方,眼眸凝重的望着湖面孤舟,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镇妖司办案!”
船上的应牧微挑眉头,诧异的说道:“顾寒衣,三年不见,想不到你的修为还是那么差劲。”
顾寒衣眉头紧蹙,死死的盯着男人,旋即刀锋对准男人,沉声道:“应牧,三年前你不是死在尸妖爪下?”
应牧没想到镇妖司来的夜游使竟是昔日同僚,冷笑道:“我落到如今这幅田地,可要仰仗咱们那位日游使大人。“当年那厮看中我妹子,竟然将他生抢了过去,而后又在任务中暗害于我,让我不得不与妖魔为伍。”
“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别忘了你加入镇妖司发的誓!”
顾寒衣双手交错,脸庞浮现火焰纹路,陌刀立刻变得通红,“随我回去听候发落。”
其剑锋骤然扩散,形成一道丈长剑芒,炽烈的火焰将湖水蒸发,抬手便要斩向船上的应牧。炽烈的火剑轰然落下,却听铛的一声,被应牧捏在掌心,就连衣衫都未曾燃烧半分,此刻冷冷的望着顾寒衣。“从小你修行比不上我,谋略比不上我,如今有什么资格向我出剑?”
应牧五指骤然用力,那剑赤金剑芒立刻发出喀嚓声音,竟是生生被他捏的粉碎,而后右手一招。小桌上的筷子飞起,在他手中生出细密的铁刺,化作一道冰寒的光芒,骤然刺穿顾寒衣的手掌。噗嗤……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夜空下显得格外刺目,顾寒衣右臂被铁刺洞穿,狼狈的在地上翻滚数圈。他面色苍白,震撼道:“三十年道行?!”
听得顾寒衣的声音,小道士亦是变了脸色,“若他当真是三十年道行,还有这阵域辅助,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邓贤早已在双方斗争时愣住,饶是他是京城神医,何曾见过这等景象,此刻听着小道士的话,老脸挤作一团。“这江城为何如此邪性,先是有诡异的瘟疫,如今又遇见你们这些人,难道是天要亡我?”
林慧收了油纸伞,眼见顾寒衣被瞬间重创,小脸也是微微发白,下意识的望向秦修。虽然他曾见过师父的强大,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能保证秦修拥有都是无敌的存在?而就在众人沉寂时,书生抖了抖衣襟,朝着湖中的小船走去,道:“道友既然盛情邀请,小生自然不会拒绝。”
应牧瞥见青衣书生,顿时有些纳闷,先前他说请书生喝茶,不过是找个借口,想不到这书呆子竟然当真了。“书生,莫要冲动,此人不是你能对付的。”
顾寒衣以残刀支撑,想要拦下青衣书生,奈何体内阵阵火辣,气血顿时紊乱。他擦拭嘴角鲜血,连忙从怀中取出解毒丹,服用之后立刻盘膝打坐,却是无暇再顾及书生。“有趣,那便请上船罢。”
应牧饶有趣味的望着青衣书生,挥袖驱使小船靠近,道:“你这书生还算有些脾性,倒是合我胃口。”
青衣书生迈步上船,拱手笑道:“我听顾大人叫你应牧,莫非你便是应门主?”
应牧脸上的笑容凝固,眼眸微微眯起,道:“我道你为何敢上船喝茶,原来还有几分见识,怎么,莫非之前我们见过?”
秦修眼角舒张,脸上带着惊喜之意,笑道:“果然是应门主,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