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定元街。此地位于江城东部,勉强算的上城中心,不过定元街都被高高的红墙围合,常人难以进入。有人曾在对街的阁楼偷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内里阁楼精美,气势恢宏,猜测是个世家大族。这里正是江城镇妖司的总部。顾寒衣在饭堂用过早膳,心不在焉的走在青石道上,两侧皆是森严楼阁,往来间俱是穿赤鱼服之人。“你若是还想躲,那就一辈子也别见我!”
想着赵木婉的话,顾寒衣不禁叹息,自从上次地窟回来,赵木婉大难不死,竟是一举突破筑基中期,成为日游使。眼见两人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顾寒衣终究还是选择远离,这也就有了赵木婉那句话,自那以后,他也再没见过赵木婉。顾寒衣曾听人说过,诚挚的爱情可以填平一切困苦,但从小的经历却在告诉他,这句话不过是个梦幻般的童话。只因为他的爹娘便是如此,娘亲天资过人,父亲却有些愚钝,他们或许也曾相信过美好的爱情。可直到爹娘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大到几乎成为两个世界的人,顾寒衣那个拥有爱情便拥有一切的梦便碎了。后来女人去了天下最繁华之地的京城,男人却在某个无名山坳,被妖魔摘了头颅,顾寒衣赶过去时,尸体正在被野兽啃食。或许是继承老爹平庸的天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顾寒衣内心便有了层保护膜,尤其是在喜爱的女子面前。这便是他一直躲避赵木婉的根本原因。为什么明明成功避开了,却感觉空落落的……顾寒衣嘴角苦涩,想到昨夜的阳神,那个人或许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终究还是难以放下赵木婉,希望能找到填补资质的法子。昨夜进入烟雨舫的人,只有秦修……顾寒衣想着那位青衣书生,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已然有七八成把握。迎宝坊和青云湖事件,都有书生的影子,他与巨鲸帮的矛盾几乎难以调和,是最可能被巨鲸帮针对的。如此想来,地窟中他融炼蜈蚣,为的便是凝聚阳神……顾寒衣想到此处,心神微微有些震动,这可是修行正统仙道之人。如今天下所有人,俱是修行妖魔功法,因此不但变得没有人样,甚至随时可能失控,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威风,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而仙道功法却是不同,那是真正的人族大道,最适合他们修行,不但没有失控的风险,还有多番手段能使用。炼丹、布阵、画符……以及最让顾寒衣羡慕的——阳神。“希望能寻得提升资质的法子,我不想放弃木婉。”
顾寒衣今日告假,便是准备去寻书生,在他看来,这是追回赵木婉最后的机会。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期待,加快脚步朝镇妖司外走去。却不想途经一朱红楼阁时,上方陡然传来轰鸣声,只见楼阁被炸出个巨大的豁口,内里冒出滚滚黑烟。与此同时,一坨残缺的丹炉落在脚下,腹部冒着黑烟,隐约可见几株药草。顾寒衣侧目看向楼阁,只见朱红牌匾上写着“丹阁”二字,旋即便露出个习以为常的表情。镇妖司的丹阁若是不炸炉,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怎么又炸了,天心草与幽魂晶已是最好的比例,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朱红阁楼中传来疑惑声,旋即便见数道身影冲出丹阁,蹲在残缺的丹炉前仔细研究起来。这些人皆是身穿青衣,眼眶漆黑,眼球爬满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目光却尤为振奋。顾寒衣被挤得连连后退,望着挡住去路的一群药疯子,忍不住扶额摇头,“这群人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些?”
“多半是没机会了。”
小道士从后方走来,望着那群青衣人,叹息道:“正统丹道缺失,要想重新建立丹道,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说起来,镇妖司的丹师,其实都是一群可怜人。他们大多都是生不逢时,若是在圣朝年间,说不定会成为闻名天下的炼丹师。可自从三百年前仙道崩塌,与仙有关的所有痕迹,仿佛都没了踪迹,像是被生生从这个世界抹除。如今除了话本小说还有仙人,他们连仙人遗迹都未发现半点,有些时候都不禁怀疑,圣朝年间真的有仙人吗?而随着仙道倾塌,炼丹术自然也再难寻得半点踪迹。当今天下又修行妖魔功法,与仙道背道而驰,丹师们研究丹道的方向,也是南辕北辙。这也就导致丹阁如今的尴尬局面,明明都在用心研究,却拿不出什么有效的丹药,反而把镇妖司搞得乌烟瘴气。就在小道士叹息时候,丹阁中冲出一道人影,急匆匆的扒开众人,跪倒在丹炉面前,面色痛苦的吼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人衣衫乱糟糟的,袖口被磨得发亮,面色苍白的不像话,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肩头,一副魔怔的表情。顾寒衣望着来人,连忙退后几步,此人名叫王少杰,乃是丹阁头头,常被人称为丹阁大师兄。其醉心炼丹之道,俨然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经常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丹药。虽然他保证吃不死人,但从他手中流出的丹药,有些效果甚至比吃死人还可怕。正沉思着,就见王少杰拿出个厚厚的小册子,正在疯狂的记录着什么,喃喃道:“天心草与幽魂晶比例结合有误,需要重新调整丹方。”
正记录着,耳边忽然传来闷哼声,紧接着便见一丹师倒地,浑身哆嗦起来,不受控制的嘿嘿笑着,吐出血色结晶。王少杰正要施救,却听那丹师说道:“我吃了新研制的赤心丹,快查看气血与丹田,逆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众丹师立刻抬起那丹师,一边朝丹阁中走,一边分析道:“气血量波动很大,有提升修为的迹象,心神躁动……”“一群疯子。”
小道士打了个寒颤,转而看向顾寒衣,问道:“听说你今日告假,不知有何安排?”
“临时有些私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顾寒衣没有透露想法,随意问了句。“我打算去找那书生,想着你要不与我一起,劝他加入镇妖司。”
小道士微微摇头,面色不禁有些发苦。“自从上次回来,我推演过无数次白鹿书院的异毒解决办法,却始终没有头绪。”
顾寒衣怔了怔,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今日告假,正是为了此事。”
小道士挑了挑眉头,旋即笑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听说你和赵木婉吵架了,我可听说肖鹏这几日都在围着她转。”
顾寒衣沉默不语,但却握紧了拳头。“我们一同前去,那书生丹道造诣之高,不是丹阁中那些疯子能比的。”
小道士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若是当真有机会,顾大人千万抓紧。”
两人正说着,一道声音却在后方响起,“师弟,谁的丹道造诣能有我高?”
只见王少杰不知何时摸到身后,双眼放光似的望着小道士。自家师弟的水准,王少杰是清楚的,仅仅比他差一点,但说起那位书生时,言辞中却满是崇敬之意。这岂不是说明,那人丹道造诣比师弟高出许多?顾寒衣和小道士对视一眼,无视后方的王少杰,谁知对方却厚着脸皮与他们勾肩搭背。“我有些丹道问题,最近苦思冥想都没有答案,正好与你们出去走走。”
王少杰勾搭着顾寒衣与小道士,也不顾二人嫌弃的表情,朝着镇妖司大门走去。而此刻,三人眼中的神秘高人,正把油条撕裂丢进豆浆,吃着美味的早膳,露出个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