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街,刘家大宅。夜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动,黑暗如同潮水般,将整个刘家大宅淹没。一只羽毛漆黑的乌鸦震动双翅,穿过漫天的枯叶,越过高高的院墙,落在一棵老槐树上。她用尖锐的喙梳理羽毛,血红的眼珠转动着,看向寂静无声的宅院,旋即嘴中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诸位,明日便是计划的最后一步了。”
而随着乌鸦的声音落下,院中的寒风忽然有些刺骨,空气竟是变得粘稠如沼泽,浓郁的血腥味从各个角落传来。紧接着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只黑皮老鼠如潮水涌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人烦躁不已。就在鼠群汇聚至大槐树下时,翻滚间凝聚出一道人影,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庞犹如粗糙的石块,而且只有左边耳朵。他木然立在鼠群之间,涂满腮红的脸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弯腰道:“拜见司使。”
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忽而震动,一只诡异的黑山羊角穿破泥土,随即羊道人从地下扒出来。其角上挂满惊慌的黑皮老鼠,羊道人嘿嘿冷笑一声,角上的老鼠瞬间炸成血泥,“一只耳,把你那群恶心的老鼠管好!”
一只耳摸着缠满布条的右耳处,见着炸成血泥的老鼠,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若是明日你被人击杀,我会很乐意把你变成老鼠。”
“终于要开席了,肚子都快饿瘪了。”
硕大的狐狸头在阴影中摇头晃脑,狐先生蹲在院墙上,兴奋的甩动尾巴。而随着三位筑基后期现身,一道道扭曲的影子,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其中头顶燃着火焰,手提黑金棒的猴子,有身材妖娆、衣着暴露的蜘蛛女,身后伸展如刀锋般的蛛脚,更有水桶粗的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游来……不过片刻时间,偌大的刘家大宅,竟是挤满了道道妖影。妖影绰绰,嘶哑低鸣不断,听的人头皮发麻,粗略估计其数量,足有八九十只。从练气初期到筑基后期,尚未算计以特殊手段,掌握的各类仆从、傀儡。而在最前方的大槐树下,赫然是站着七道身影,散发着独属于筑基后期的强大威势。除去本就在刘家的羊道人三妖,还有控制鼠群的一只耳,以及火猿铁头猴子、八只手蜘蛛精、骷髅精依依姑娘。眼珠血红的乌鸦,望见这副景象,满意的点头,发出苍老的声音,“明日将这江城闹个天翻地覆,动静越大越好。“让那群可怜的蝼蚁看看,我奇物楼的真正实力!”
“谨遵法司使令!”
七大筑基后期异口同声,眼眸中闪过各种情绪,兴奋、贪婪、欢愉……他们身后的群妖亦是嘶吼呼喊,若非有特殊手段掩饰,恐怕整个江城都能听见这诡异的声音。乌鸦抬头望着卷动的乌云,忽而震动翅膀飞向天空,阴恻恻的笑道:“明日过后的江城,将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景,真是期待呐。”
……翌日清晨,依旧是天光昏暗的阴天。秦修把半个肉包子丢给大黄狗,稍微收拾一阵,便径直往林府而去。至于婶婶和七叔,在明知将有妖魔现身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再前往。秦修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抵达林府,与下人递交请柬后,便朝春雷院过去。暗中护卫的数量又增加许多……他感知周围环境,只见道路两侧皆有守卫巡逻。就连偶尔路过的下人,当中甚至有隐藏的筑基初期。“仅凭林家应该拿不出这么多人,而且不止镇妖司,恐怕连护城司的人都来了不少。”
秦修大步前行,大概半刻钟的时间,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柔软的草地向前铺陈,湖泊上的船星罗棋布,船上人影绰绰,喧闹声不绝于耳。望着草地上摆好的桌椅,以及前方临时精心搭建的木台,秦修不得不感慨,还是小瞧了林家的财力与权势。此刻在那舞台上,正有穿着羽衣的女子舞动衣袖,如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角落中有琴瑟相和,引得台下众人阵阵喝彩,一片祥和景象。秦修的大概位置在平原的边缘,整个场地以舞台为核心向外延伸,到时前排将会是渔州,甚至京都的大人物。越是往外延伸,就证明身份地位越低。秦修能够坐在这个位置,还是林慧特意安排,否则以他一个小小书生的身份,恐怕只能坐到湖对岸去了。此刻陆续有大人物到场,在丫环们恭敬的带领下,从秦修身边走过。这些衣着华丽,仪态端庄的上流人物,哪怕是行走时,也是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在他们这些大人物看来,也只有宴会中心的人才只得他们停下脚步交谈一番。如秦修这等,连入人家法眼的资格都没有。偶尔有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略微停顿后便移开,至于停顿的原因,多半也是因为他的穿着。一身青色儒衫,此外再无他物。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道略显刺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咦,这不是秦兄弟嘛?”
秦修回头望去,只见萧无佑正朝这边走来,揶揄的打量着他的衣着,语气轻挑的说道。“你居然真以这身打扮参加寿宴,这可是林家的宴会,不是你那些乡间亲戚的聚餐。”
他脚踩白底云纹靴,穿的纯黑为底的丝绸长衣,胸口以金丝绣着仙鹤,腰间戴着条镶嵌玉石的腰带,还挂着块双鲤玉佩。就连束发用的丝带,都是金丝混合丝绸编织,乃是扬州闻名的明黄带。反观秦修的穿着,不过是普通人的正常打扮,与这等富家公子宛若云泥。其身边还跟着位富家公子,望见秦修的打扮,更是讥笑道:“萧兄你确定这小子是来参加寿宴的,怎么穿着连府上的下人都比不上?”
萧无佑则适时的介绍道:“这位是罗天宇,乃是户部侍郎之子,今朝探花。”
那罗天宇讪笑道:“萧兄谬赞,在下不过小小探花,怎能与你这个状元相比,往后还需仰仗萧叔。”
秦修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忍不住有些好笑,他追寻的乃是仙道,世俗的权势岂能入他的眼?从金丹道人的记忆来看,当年的他无论到哪个国家,都是皇帝亲自出来迎接的待遇。见秦修没有半点反应,萧无佑的面色愈发阴沉,凑近几步,沉声道。“我说这么多就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阿慧不是你这种乡野愚民能接近的,若是想要攀附权贵,最终只会自讨苦吃。”
“嗯,劳烦问下,丙字十三号桌的位置在哪?”
秦修郑重的点了点头,旋即拱手向萧无佑问道。“你?!”
萧无佑顿时语塞,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望见书生脸上淡淡的笑容,握紧了双拳。而见得书生那认真的眼神,萧无佑神色阴沉的指向左侧,道:“往那边过去,桌面上有牌号标识你看不见么?”
“原来如此。”
秦修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让萧无佑差点气得吐血,随即说道:“多谢萧兄弟,小生就先过去了。”
“以退为进,这书生有些城府,恐怕不好对付。”
罗天宇摊开纸扇,左手捏着腰间的玉佩,摇头道。萧无佑冷冷的望着秦修的背影,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目光阴翳的说道:“不急,先跟他耍耍。”
他摩挲着腰间的双鲤玉佩,“今日我定要让这书生身败名裂,再难接近阿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