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天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邢九堇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床顶,这床顶,再也不是那个亮着好看的灯光的吊灯了,上面没有灯,有的只是一白到底的床帐。“花花。”
她侧身,撩开帘子。只是她没有听见他好听的声音,没有看见那温婉如玉的男子,她忙着下床,连鞋也来不及换,只匆忙的披了件外衫,松长的衣摆上绣着淡淡的紫色蝴蝶,臂上拖曳着长长的烟罗紫轻绡。邢九堇瞥见案上的茶壶底下压着一张白纸,纸上落着点点黑色。她轻轻的把茶壶移开,唯恐沾湿了她心爱的东西,抽出来看,洋洋洒洒的笔迹停留在纸上。小堇,你先在这住几天,花花马上回来接你。抓着纸的手,看着看着揉成一团,向墙角丢去,“花花,你这个混蛋!”
她愤怒地跺了跺脚,却看见地上出现几根雪白的羽毛,拉住宽大的袖子,蹲下身捡起,看着形状,好像是从鸽子上掉下来的。鸽子。飞鸽传书。她苦笑着坐回榻上,看着手指发呆。她一直都很不听话,一直都不喜欢听话。听话对于她来说,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体现,是无法自力更生的表现。呆呆坐了好久,一动不动的,殊而一阵敲门声响起,才把她唤了回来。来人还是身着布衫,只这容貌没有昨天那个清秀了。“姑娘,这是先前那位公子替您叫的饭菜,您趁热吃着吧。”
普普通通的声音,她就是听着觉得刺耳,觉得讨厌。邢九堇抬了抬眼,起身,心不在焉的把玩了小几上的茶盏,问道,“那位公子何时走的?”
布衫小厮弓着身子答道,“两个时辰前。”
“他可曾说了什么?”
“说是若姑娘醒了,便伺候您用餐。”
她突然掀起他手中的碗碟,使劲地往地上摔,“告诉他,邢九堇死了。”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楼下依旧是一片嘈杂声,她赤着双足站在栅栏边,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这脚下的台阶时,下面的人一个个都上来献殷勤。“姑娘,可否为我们弹奏一曲?”
看其相貌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一般,邢九堇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淡淡道,“抱歉,今天没有这个雅兴。”
之后,她绕过他,眼睛瞪着那些企图搭话的官宦子弟,“别跟着我。”
然而这话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群人还是紧跟在她身后,只见那书生站在原地,对着那些人说道,“难道你们忘记了公孙公子说的话吗?”
这话一出,个个都像是奉了圣旨的命一样,退了回去。邢九堇听见这“公孙公子”时,脚步缓了一缓,那青衫男子姓公孙?只那一缓就重新抬起脚步,走出了花榭客栈。街道熙攘依旧,小摊贩驻足在路边,吆喝着,一切都没变,变了的只是她身边不再有那眉眼时含笑意的男子陪伴。想到楚凉尘,她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嘴角边,那里留着一个浅浅的吻,一个不真实的梦。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反正再没人关心她了,可她突然就觉得,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她可以容身的地方。低着头走着,却发现这脚下的青色阶梯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昂起头,梧桐楼的招牌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梧桐木制的牌匾挂在房梁上,墨色的字镶在牌中央,没有其他的装饰,如同系在轻风中的风筝,摇摇晃晃着,让人感觉风一吹就会掉下来。昨天,她还极其嚣张的站在门外,对着里面喊,可到了今天,仅仅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就物是人非了。“姑娘,既已来了,为何又不进来呢?”
那名唤董晨晨的女子还是一席白裙,化了淡淡的妆,发间戴着一枚枫叶茶晶钗,越发突出她的不入尘俗之美。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素颜美女啊,邢九堇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感慨一番。“姑娘?”
董晨晨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啊?”
然后她十分惊奇地看着她通红通红的小脚,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穿鞋。“姑娘,你怎的不穿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