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半信半疑地向前走一步,粗糙的手竟是也略些泛青,她抓过那丸子,放在手心看了看,又看看邢九堇,在她的目光下,一口吞了进去。她十分专注地看着那妇人,看她吞进去了,松了口气,却看见她突然倒地,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她吓了一跳,快步走过去,扶她起来。怎会这样?之铭的医术素来是极好的,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她想着,转头寻了寻贺之铭的身影,他在那不远处,一个个地喂给他们,服下之后,立刻便好了,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邢九堇突然慌了,一颗心吊在胸口,快速地跳动着,她扶着她,不停地晃她的身子,想要晃醒她。浅儿站在一旁,忽然就看见那妇人脸上的青斑在渐渐消退,忙是开口道,“姑娘,你看她的脸。”
闻声,邢九堇放下她,仔细看向她的脸部,青斑已经慢慢消失,吐下的白沫上隐隐看得见虫子一般的东西。她突然明白了,这妇人中的蛊太深,以至于如此。片刻之后,那妇人慢慢睁开了眼,发觉小腹内已经不再疼痛,她便是跪下,给她磕头,口中只唤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见状,她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伸出手来扶起她,然后把手中的玉瓶递给她,缓缓道,“大娘,这里还有十多个药丸。”
说着,她指了指街道上的其他人,然后故意夸张地说,“你拿去分给他们,记住,每人一颗就好,若是吃多了,也会有生命危险。”
这般灵的药丸,难保不会有人贪心,多吃几粒。这药丸本就极难制成,本就不够,若再有人多吃,那便更是不够了。那妇人连着点头,然后拿着那玉瓶快速走去其他人身边,一粒粒地喂下。匆忙的身影开始串在各家各户,越来越多的中蛊之人知晓,从自家屋子里跑出来,拼了命地去寻找那些有药之人,一个个的百姓为了活命,把他人推向身后,踩着他人的尸体前去,尽管那些人或许是他们从前的好友。在生命面前,一切东西都显得那样脆弱,不堪一击。人心,逐渐地被贪婪侵蚀,变得肮脏,狠毒。邢九堇越发觉得情势不能控制,再这样下去,不说百姓中蛊而死,他们自己便已自相残杀了。一群人围着她,抢着她手上的玉瓶,她大声叫唤,让他们慢慢来,却没有一个人听。贺之铭在不远处,同样是被一群人围得紧紧的,他果断丢了瓶子,然后轻身而起,飞到空中,一把把她抱起,落到房梁上。“之铭。”
她站好,忙是推开了他,看着下面推推挤挤的人群,不住地摇头,慢慢地道,“这样下去不行,时间拖得太久了。北格还在城门口虎视眈眈,西沉的兵马又还没到,再拖下去,扶亭城迟早会被攻陷。”
“堇儿,照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想个办法,快速给城里的百姓解蛊。”
贺之铭笑了笑,为刚才那个疏离的推开,苦笑着道。“这个药丸,可以熬成一味汤吗?”
她突然看着他,摇了摇手中的玉瓶,接着说道,“就是,只要沾上这汤,便能够有与这药丸一样解蛊的功效。”
贺之铭听着,思虑了半晌,淡淡颔首,才道,“我暂且试试。”
随之,他再瞥了一眼城下,竟是看见那娇小女子被人堵在墙角,手上拿着一枚枚的药丸,想要一一发给他们。他无奈地叹口气,纵身下去,搂住她的腰,把她手上的药丸撒开,轻点地面,跃上房梁,待她落地之后,他立刻又离了她的身。楚笙瑶走到他身旁,扯他的衣摆,幽幽地道,“加贝,你就这么讨厌我?”
“郡主,臣不敢。”
贺之铭轻甩开她的手,疏离地对她欠身。然后,他便又跳了下去,搂着浅儿上到房梁。楚笙瑶对他,亦如邢九堇对他。同样的淡漠,同样的疏离。天色渐暗,月色朦胧,若即若离。一扇楠木镂花门内,阴暗的烛火亮着微弱的光,烛蜡凝结成一个个漂亮的烛花,落在兰叶琉璃案上,冻结。案旁的男子,药杵不停地敲着,专心致志地鼓捣着手中的石臼,随之又拿起一边诸多的药材,一棵一棵放进去,再碾磨成粉。他旁边的女子,一席淡色的罗百合裙,青丝用一枝镂空珠花钗精致地挽成一个髻,静静地看他。都说男人最好看的时候,便是他最专注的时候。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子,专注起来,越发地让她着迷。许久,一个紫龙玉杯被他拿起,里头满满的青粉,旁的女子见他起身,忙是拿着素色手帕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帕上绣着紫色的罗兰,镶着红边。贺之铭随意地拿开她的手,然后端着杯子慢慢走出去。他绕过抄手长廊,站在红梨木门前,轻轻地叩门。门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身着苏白衫的的女子拉开门栓,见着他,欠了个家常礼,便立刻领他到里间去。几扇雕着百子莲的屏风遮住里间,却掩不住里头冒出的团团热气。里间,一个巨大的木盆放在正中间,装着满盆的热水。邢九堇站在边上,听着声响,回头看,贺之铭便把手中的紫龙玉杯递给她,她接过,然后慢慢走进那木盆。越是靠近,腾腾的热气就越烈,惹得她湿了一身的淡紫云罗裙。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把玉杯上的青粉一股脑儿全倒了进去,顿时,青烟四起。她惊地步步退后,睁大着眼睛看着。木盆里滚烫的水遇着那青粉,四处翻腾,过了片刻,便渐渐安静下来,渐渐地,清水变成了青水。她松了口气,站到他旁边,问他道,“沾着便好了么?”
贺之铭颔首,随后拂袖走了出去。“浅儿,去叫越王殿下来一趟。”
邢九堇看他走出门外,对着一旁的浅儿说道。“是。”
她弓腰,退后,随之出了那扇门,往另一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