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诗雅想着,想着当初那般美好的念想,淡淡地笑了。若这世间万物,都如你所想的进行,也就没有那么悲欢离合,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了。清净的地道里,忽然响起的阵阵脚步声,让她立刻回过神来,警惕地看向牢门外。只见那紫色纹袍男子慢慢走进来,迅速打开那铁链,丢给她一袭黑衫,然后转身便走。“之铭。”
左诗雅捡起地上的黑衣,冷冷地叫住他。紫色身影顿了顿,转过头来,注视她良久,随后,忽然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面无表情地道,“师父,外头的守卫我已经打好招呼,你换上这身衣裳便可出去,这是徒儿最后一次为你做事,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师父,我也不再是你徒弟。”
然后,他抬首,眸子里泛出了红色,散发出寒气,冷冷道,“他日再见,我定会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她听着,不说话,迅速套上那身衣裳,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扶他起来,直视他的眸子,冷然道,“若不是贺山先背信弃义,舒征现在不可能被囚在南回天牢,我也不可能是北格皇后,更不可能带你回北格,不可能教你医术,不可能教松儿巫蛊之术。贺山就不可能会被松儿杀死。这一切,都是贺山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不是吗?”
“你可知晓,他为何弃了自家姓,改名左山?难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贺之铭不答反问道,然后不等她回话,他又说道,“因为你名唤左诗雅,你姓左,所以他才换名,随了你的姓!因为他爱惨了你,得不到你,所以宁可毁了你,也不要见到你和他过得幸福!”
“我知道你恨他,恨透了他,就像是当年楚泽宏恨透了楚泽生一样,恨的牙痒痒!”
他说着,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越发地愤然,“我知道他自私,可恶,可是他再如何令人痛恨,他也是我爹,我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师父。”
贺之铭再次跪下,给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决绝地道,“徒儿多谢这些年师父的教导,但从今日开始,你我二人,师徒关系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言尽,他深深看她一眼,拂开衣摆,起身,大步走出去。左诗雅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得那样决绝,干脆。本该嬉笑,无愁的男子,今日,变得负重,劳累。随之,她理了理情绪,慢慢走出那牢房,悄无声息地离开。纯白色的营帐内,正上方摆着一张琥珀木兰桌案,案子上搁着一张图纸,两旁的男子,一个温和,一个妖媚,一人拿着一边的纸,赤金朱砂笔在纸上圈了一个又一个圈。下边,台阶下来,两侧放着两张梨花蓝木案,两个男子曲腿坐着,对视着友好一笑,接着各自垂眸盯着自己案上的图。忽然,那紧闭着的白纱帐被掀起一角,一个战袍男子躬身上前,单膝跪下,恭敬地道,“王爷,临川城已被攻陷。”
“嗯。”
上边的两个男人淡淡应一声,随后二人挥挥手,那男子便是退了下去。“景王。”
楚凉尘缓缓开口,“临川城,上石城,乐相城,三座城池已被联军攻占,如今,北格大势已去,要不要考虑一举歼灭?”
一举歼灭。那四个词眼让一旁的贺之铭一惊,虽说这北格给过他太多伤心,但毕竟,生活了那么些年,总归有份舍不得。歼灭的下场,便就是百姓流离失所,痛苦不堪。公孙彻细想了想,习惯性地扇了扇手中的折扇,才要答话,那帐子又被拉起来,一白裙女子端着碟子优雅地走进来,头上插着的镂花金步摇叮叮作响,她走上石阶,把碟子搁在桌案上,轻轻唤了声“公子”,然后拿起碟上的淡墨龙玉杯,放在他面前,又拿起翠青龙凤酒杯,搁在楚凉尘面前,唤一声“越王”。随之,端起碟子缓缓走下,递了一杯放在蓝木案上,接着走到另一旁的案子边,才放下酒盅,便听见那外头响起银铃般的笑声。随后,那白帐子被掀起,粉色长罗裙女子笑着搂着一旁淡紫云衫女子的手,似是讲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二人笑得欢快。楚笙瑶大步地踏进来,对着上边的楚凉尘乐呵呵地叫了一句“三哥”,然后稍显收敛地唤了声“景王好”,便立刻撤开紫衣女子的手,屁颠屁颠地跑去贺之铭身旁,紧挨着他坐下。邢九堇无奈地偏头朝她笑了笑,这笑意浅浅,却让那三个男子记在心里,记了许久。她今日被楚笙瑶逼着画上了淡淡的妆容,长长的青丝用一枝琉璃珠钗头松松地缠起,只留下耳侧的一络鬓发,眉叶清浅,如同一片柳条,两颊浮上淡淡的红晕,配上那朱色的翘唇,更显得分外动人。她笑着回过头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那上方的两个男子,停下动作,正定定地看她,楚凉尘温和地笑着,公孙彻则是一脸狡黠。她扯了扯嘴角,假笑几声,朝着楚笙瑶挤眉弄眼的,谁知她却是不搭理她,朝她吐了吐舌头,又回头来痴痴地看着贺之铭。邢九堇在心里愤愤地咒了句见色忘义,随即大摇大摆地走上石阶,一把推开他俩,横在中间,随手挑了个好看的玉杯放在唇边厮磨。这是她从小就改不了的习惯,一紧张便会拿东西磨唇。公孙彻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悠悠地扇着扇子,拿他的杯子也就罢了,还死赖着不松手。只是,这样的气息,隐隐有些暧昧,有些尴尬。她旁,坐着两个男子,细细地注视她,满目深情。阶下的一男子,垂眸凝视着手中的杯子,却瞟了较多的目光,分出来看她。她只好干咳几声,试图缓解这气氛,谁知,却弄得更糟。“小堇。”
“阿九。”
“堇儿。”
三个男子,三种嗓音,三份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