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实在拥挤,可也万分有趣。 灯烛华丽,百戏陈设。 《梨园戏》中,陈三和五娘便是花灯下相遇,一见钟情。 故,上元节这日,就连那些平素足不出户的女娘都会夜游灯会,若是运气好些,兴许能碰上一段好姻缘。 而定有婚约的男女,在今夜,可一同逛灯花,猜哑谜。双方长辈也格外开了恩典。 “燕燕,我能牵着你走吗?”
“这不妥。”
“那就牵一下。你我都要成婚了,这如何也不算轻薄。”
右前方,沈婳听见动静,伸长脖子看过去。 在崔韫的视线里,女娘脖颈纤细,莹白又脆弱。她好似很怕冷,稍一会儿,又缩了回来。又凝神看了许久后。还不忘同身后的婢女,小声道。 “快看,登徒子。”
怕忽略的崔韫,沈婳还很体贴,还不忘一脸严肃的问崔韫意见。 “侯爷觉得呢?”
简直离谱。 有了一次妥协后,第二次第三次俨然已经没那么难接受了。 崔韫也不催沈婳。嗓音冷清而低沉。 “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是夫妻在街上也不该过度亲昵。此举非君子所为,其合该适可而止。”
沈婳赞同的点点头。随后转头又对倚翠道:“我方才瞧见两名男子勾肩搭背,我怀疑他们是断袖。”
崔韫:…… 沈婳仍旧不忘崔韫。她还客套的抬手朝一处点了点。 “你看,就在那儿,像不像。”
崔韫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 像不像断袖他不知,可那两人,他认识。 下一瞬,右前方的姬纥也发现了崔韫,开始大力挥手大喊。 “崔韫!”
“沈妹妹!你怎么也在!”
说着,姬纥拉着边上的男人费力的挤过人潮。 崔韫看向沈婳。 “这就是你说的……” 沈婳打断:“我不是,我没有!”
姬纥走过来听到两人对话,好奇心倒是很重:“说的什么?”
崔韫似笑非笑的睨着女娘:“说你……” 沈婳颤巍巍继续打断。 “说今天的月真是又大又圆!像极了我去西瓜地偷的寒瓜。”
崔韫薄唇微扬。 姬纥有些意外,却信了。 “你还偷过寒瓜啊!”
沈婳抿唇,不说话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偷寒瓜时,慌乱逃跑之余还摔了一跤。磕碎了个门牙,让沈雉笑话不停。 若不是后头又重新长了牙,想来她这辈子都不爱说话了。 崔韫的视线落在姬纥身边的男子身上。是当了多年质子回朝的三皇子姬誊。 在这里看见两位皇子,崔韫也并不意外。 宫里上元节,两个不受宠的皇子的确可有可无。 他可以无视姬纥,却不会无视受苦十三载的姬誊。 崔韫正要拱手。 姬誊一慌,下意识的揉搓衣角。 姬纥从未在沈婳面前言明身份,怕姬誊拘谨,他便道。 “无需在意礼数。”
“沈妹妹,这是我三哥。”
姬纥:“我三哥不爱说话,你们担待些。”
沈婳看过去。 姬誊很瘦弱,面色枯黄,他矮姬纥一个头,若姬纥不说是三哥,沈婳会认为这是姬纥发善心买来的小厮。 也难怪姬纥多次提到他三哥可怜。 身上的布料也是过时的,甚至……不合身。 这哪里是不爱说话啊,姬誊站在那里就是个小可怜。就好似,来往的人群随时会冒出一个拿着鞭子抽打他的恶人。 崔韫毫不怀疑,若又要选一名皇子交出去当质子。爀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姬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皇子。 也是,弃子就是弃子,回来了也逃脱不了不受代价的命。 可谁还记得,姬誊刚出生时,爀帝曾大喜,太子,四皇子出生他都没抱过,却抱过姬誊。 当年,姬誊生母邵贵妃多受宠,导致整个后宫忌惮。 可转眼间,他却心狠手辣亲手灭了邵贵妃的整个母族。 这便是虚情假意的天子。 姬誊小声道:“七弟,我想回去了。”
“我们这才刚来。晚膳也不曾用,你府上那些狗东西还会给你留饭?”
姬誊无助的都要哭了。 “可……可我……” 姬纥指指崔韫:“这是阳陵侯府侯爷,前不久三哥也见过,他看着不好相与,可人还算不错。”
姬纥:“他又大方,还说要请三哥去一线天酒楼用饭呢!崔韫你说是吧?”
沈婳:…… 泰山崩于前,崔韫也能色不变。 闻言,他也只是摩挲着腕间的金刚菩提手串。 姬誊:“这如何好意思?”
崔韫淡笑:“三公子得以归来,是喜事,我合该为你接风洗尘,却诸多杂事缠身。不知你明日可得空?”
姬纥最清楚崔韫的德行。 他的那张嘴,有时能气人,有时却也面面俱到。 但这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姬誊这人实在胆小,更何况崔韫毛病多。何必凑一起用一顿别扭的饭食? 何况,他也目的达到。 “不用了不用了,我和三哥现在去酒楼,回头记你账上,也是一样的。”
崔韫淡笑:“即是如此,维桢不强求。三公子七公子慢走。”
姬纥得逞,亲亲密密的拉着姬誊离开。 姬誊:“这如何使得,我听说一线天酒楼用饭昂贵。”
姬纥:“你别和他客气,我就喜欢从他身上抠些便宜。去便宜的酒楼我还不答应呢。”
沈婳:……但凡你嗓门轻点,我也不会觉着你不要脸。 而崔韫神色不变,平静处之。就连嗓音也不急不缓,语调刚刚好:“走吧。”
沈婳:“好。”
“娘子,你瞧瞧花灯,十文钱一盏。”
摊贩笑容可掬,摊位上摆着的花花灯样繁多,新颖别致。 沈婳驻足。 她选了盏兔儿样式的,花灯小巧精致,提着并不费力。 而就在这里,崔韫抬手,取下一盏花灯。是慵懒猫儿的样式。 他一个男子,提着花灯的模样从容而优雅,却又多了一份烟火气。 沈婳以为他是给崔绒买的。 却不想,下一瞬,男子将花灯递了过来。 沈婳:“我有了。”
是她最喜欢的兔子! 同阿娘给她缝制的玩偶有五分相像。 崔韫眼眸深邃,好似透过沈婳在看别的。 他的唇动了动。恍惚间有足够的温情。 他说了五个字。 “这盏更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