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
治世二年,秋。 只见一牌坊下,有人群议论纷纷。 “你看,征兵了,又得打仗了。”一胖子商贩在牌坊下歇脚片刻,看向牌坊贴着的征兵告示。 “打仗咋了,我大魏军队横扫天下,还怕这小小胡人?”
一粗布短衣的闲汉,对这胖子的担忧嗤之以鼻。 “打仗打的就是钱,我怕这税落在我头上。”
胖子一脸苦涩的说到。 “打不起来的,你放心。”
闲汉故作洒脱的摆摆手,随后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哎,你听说了吗,莫云义被休了。”
“莫云义?是哪个莫家大少,尚书令莫龙纬的儿子?”
听到八卦,胖子来了劲,眼睛放光。 “你没看到吗,你快看。”
闲汉手指牌坊上的另外一个告示。
那边赫然四个大字,王府休夫。 “我天,莫龙纬尸骨未寒,莫云义又着急给他老子丢脸了。”“谁说不是呢,家里婆娘跑了,还把休书甩男方脸上了,我要是莫云义,直接挖个坑给自己埋咯,没脸见人了呀!”
“休书上说了啥?”
“你自己看不就好咯,左不过莫大少做的那些荒唐事儿。”
“在青楼日夜笙歌,完了醉酒去太学闹事,被人家赶了出来,随后醉倒在路边,冲撞了谏议大夫的车架,极品,太极品了!”
胖子给遥遥给莫云义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真的是做了别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蠢事。 “谁说不是呢!”
两人聊着,天空下起细雨,人们纷纷择地避雨。 胖子买的货物可淋不得雨,他转身看看自己的朋友,发现他已不在。 “走那么快干嘛,帮我搬下货。”
不等胖子说完,那闲汉已经一溜烟跑去。 胖子叹了口气,遇事是真靠不住。 胖子把货物搬到檐下,发现一个乞丐正躺着睡觉,他踢了一脚,骂了一声滚。 那年轻乞丐有些愤怒,但还是叹了口气,虚弱的爬开。 他就是莫云义。 莫云义何许人也? 别人只道是一纨绔子弟,尽做些荒唐之事,但莫云义心里苦呀。 昨日还在大学生工程创新大赛扎钢筋,搭模型,为了省赛金奖连轴转了好几天。 今天睁开眼,他就躺在路边,身上满是肮脏。 他慢慢消化着这具身体的遗留的记忆。 是的,他穿越了,穿越到了古代,但记忆中出现的官职,人名,地名都让他感觉到似是而非,和现实历史对不上。 他父亲莫龙纬,科举状元,入仕多年,官至尚书令,是先帝最为器重的大臣。 他莫家是书香门第,和王府公主定下指腹婚约后,家世更为显赫。 之后女帝继位,莫龙纬作为托孤大臣之一,辅佐朝政。 莫云义也与公主完婚,继续他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莫龙纬意外身亡,朝堂上下对莫龙纬的死因讳莫如深,女帝对这位顾命大臣的意外亡故,也没有任何表示。 至此,莫家开始走下坡路。 先是被驱赶出太学,随后家产别人夺占,这旧时空的莫云义没什么脾气,只想着苟图衣食,坐吃山空,到最后,那位公主忍无可忍,直接甩过来一纸休书。 等到莫云义穿越而来,这具身体一身酒气,风寒发烧,瘫倒在路边,奄奄一息。 他手中还有半壶酒,他喝了一口,入喉一股辛辣,欲哭无泪。 大学选了土木本就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没步入社会,就先把自己累猝死了。 死就死吧,你怎么还整上异世界穿越了。 寄吧人生,钱没有,爱情没有,现在连命都要没有了。 甩甩酒壶,已经空了,他随手丢向远处,站了起来,趁着还没有完全病倒,他打算再走走看看。 “臭乞丐,瞎丢什么东西呢!啊!砸到你大爷我了知不知道啊!我看你就是欠打!”
一过路泼皮怒喊,莫云义脖子一缩,完了,砸到人了。 “抱歉!我……” 那泼皮上来就给了莫云义一脚,莫云义踉跄的倒在地上,接着泼皮肆无忌惮的踢打莫云义,莫云义无力反抗,只能抱住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莫云义如此说道,但没人听得进去。 那泼皮还有伙伴,也跟上来一起踢打,莫云义喉中滞塞,说不出求饶的话,只能闷声不响的挨揍。 他们将莫云义架了起来,泼皮手指莫云义,肆意嘲笑辱骂。 “我看你这小白脸,是不是屁股烂了再讨不得主子欢心,给下人丢到大街上了!”
“哥呀,我的哥呀,这那是什么小白脸,已经给我们揍成了猪头了呀!”
“瘟猪瘟猪,你哼唧两声,我喂你吃人中黄。”
莫云义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向那些泼皮无赖喜怒乖张的面孔,意识模糊间,这些面孔异化为妖魔鬼怪,择人而噬。 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胸中激荡,莫云义晓得那是愤怒,但更多的是耻辱,耻辱没有反抗的能力。 “瘟猪,你有银子没,孝敬孝敬你大爷我呗,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过你了。”
“有,在......”莫云义有气无力。 “什么?你大声点,要死啊?”
泼皮把头凑近莫云义,谁知莫云义突然间暴起,用额头猛撞泼皮的鼻子,力量之大,那泼皮差点仰躺过去。 “我入他娘!”
泼皮一只手捂着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愤怒的拉满架势,狠狠的还了莫云义一拳。
莫云义被人架住动弹不得,缓缓垂下额头,似乎有温热从鼻子里流了下来,猩红瞬间沾染了莫云义的衣襟。 又是一顿毒打。 半响,泼皮无赖们也怕闹出人命,将莫云义丢在一僻静无人的巷子,跑了。 莫云义像狗一样伏在地上。 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莫云义紧咬牙关。 若蒙老天不弃,我莫云义日后必定活出个人样来! 他开始昏迷。 天色将晚,雨后红霞满天,众人都走向归家路。 一头戴帷帽,带着面纱的女子,提着篮子,路过莫云义,停了下来。 “嘿,醒醒,你怎么样,受伤了吗?”她拍了拍莫云义,但莫云义嘟囔两声,继续昏迷。 莫云义浑身是伤,这让女子有些无从下手,她摸了摸莫云义的额头,十分滚烫。 “风邪入体,还挨了一顿毒打,若不去找人医治的话,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女子轻声呢喃,她刚刚做完作坊的工,提着的篮子里都是纺织的工具。 她站了起来,看了看莫云义,又看了看四周。 这本就是极为偏僻之地,那还会有好心人路过帮忙呢。 可就要这么丢下他不管吗? 女子转身走了。 但很快,她又回到了此处,两手空空。 她将莫云义搀扶了起来,她家就在前边不远。 到女子家中,这是非常简陋的一间屋子,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仅有的一些椅子和桌子,都有些磨损严重。 床也只有那么一张。 将莫云义放到床上后,她先是喂了莫云义一些水,随后为用干净的毛巾为他处理伤口,盖上被子。 随后前往药店抓药,回来之后劈材生火,开始煎药。 在给莫云义喝药,敷药之后,她也感觉到深深的疲惫,于是就那么倚在床边,静静的睡着了。 若是问她做这一切的动机。 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秉着一颗善心做事。 夜去昼来,晨光熹微。 莫云义睁开眼睛,烧退了,他感觉身体好了不少。 他正感叹着天无绝人之路,看着床头头戴帷帽,蒙着面纱的女子,他心里一沉,迟钝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阁下就是肃王府派来取我性命的么?”
女子悠悠转醒,迷糊的说。 “什么?”
莫云义心知若是死在此处,怕是有再大的抱负也无济于事,那不妨死中求活。 莫云义厉声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存在,只会玷污了公主的名声。但对已故大臣独子赶尽杀绝这种事,就算是王府出手也不好收场吧!”
“什么取你性命?谁要杀你?要不要报官啊?”
“你不是肃王府的人么。”
莫云义面色一变。
“我不是,我只是昨天看你生病受伤,倒在路边,所以把你扶到我家而已。”闻言莫云义松了一口气,他看看四周,这是一间极为简陋,但不能说是破败的房间,所有的家具都干干净净,没有一出灰尘。房间另一角的梳妆台和铜镜,说明了房间主人的身份。 莫云义立即从床上下来,赶紧就古人的样子拱手行礼。 “姑娘见谅,我刚才是烧糊涂了在胡言乱语,莫云义在此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说完莫云义赶紧拜了下去,女子连忙拦住。 “不必行礼,不必行礼的,举手之劳而已。”
莫云义也没有勉强,转而问道: “我名莫云义,表字忧道,敢问姑娘芳名?”
“姓周,名南,家中长辈去世的早,无字。”
莫云义心道,也是一个苦命人啊。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南儿姑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吗?我义不容辞。”
“你刚刚退烧,还是好好歇歇吧。”
周南有些迟疑。
“不过偶感风寒而已,不足挂齿,姑娘家中有什么重活累活要干的吗?我包揽了!”他是真的心存感激。 周南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那你去劈柴吧,我去做饭。”
“好!”
来到院中,莫云义对周南的住宅有了新的认知。 真的只是家徒四壁而已。 墙面剥落,一些缺口明显的地方根本没有能力修缮,只能用杂物堵上。柴只有小小一堆,根本劈不了多久,他去到厨房,看到周南在米缸底下,归拢着最后一点点米粒。 莫云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只摸到贴着的膏药,接着他摸了摸全身,除了伤痛外,别无它物,只有怀中有一块丝帕,可能值一些银子。 “周南姑娘,我这有一块丝帕,你可以拿去当了,换一些钱。”
周南连连摆手,说道。 “父亲说过的,不好收客人的东西。”
“拿着吧,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且我也是要吃饭的,当来的银子去买一点米和菜吧。”
周南想了须臾,自己没事,可病人不能光喝米粥就咸菜,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买菜,你在家里等一会。”
“好。”
莫云义拱手。
在两人略显拘谨的见礼中,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坊市内,周南特意先用自己的钱买了些许米与菜,然后想起莫云义的手帕,于是前往当铺。 “福泽当铺”,这是附近闻名的诚信经营的铺子。 周南走入其中,取出那块丝帕,交给掌柜。 “掌柜,帮我看看这块手帕。”“好嘞!”
掌柜双手接过那块手帕。
入手质感细腻,确实是上品丝绸,他放到灯盏下端详,只见上边写着一首诗, “心怀天下济苍生, 官职岂是虚名声。 行善为政化繁文, 尽我才学秉忠诚。”落款:渭阴逸客 “姑娘,这帕子你是从何得来的?”
“我家公子让我来典当的。”
“你家公子可是莫云义?”
掌柜的沉吟片刻,是了,笔法俊逸,印章也没错,是莫尚书的墨宝,想到莫云义这些日子在大都里的事迹,他不由的感叹一声子孙不孝,守不住父辈的产业。 莫尚书才绝于世,而一笔难求,这丝帕有些年头了,乃是莫尚书表明心迹之诗,放在以往估计价值千金,但现在嘛。 “姑娘,这确实是莫尚书的真迹,但我这铺子小,只能出价纹银三百两,不知可否。”
周南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持续多久,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以后赎回它,还是这个价么。”
“若是你日后来我这,这块帕子还在,那赎还给你自无不可,但怕是留不到那个时候。”
不管朝野之中如何对莫龙纬的死讳莫如深,但他在这世上留下的贤名,足以使的一些人对于这块帕子趋之若鹜。 “掌柜,能留,还是尽量帮我留着。”
周南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如此珍贵的事物,怕是对原主人来说意义非凡。
“好的。”掌柜点头答应,心想开始盘算着只要这买卖成了,高价倒手出去,就要把这当铺开到繁华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