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集市布行的摊子比百货行摊子要高出一截,与蔬菜行的摊子相比,简直就是骆驼和羊,虽说人的长相与出处无关,事实上布行的摊贩在金山集市里的确有高人一等,首先是她们的身高要比其他行业的摊贩要高出许多,其次是她们多半来自工人家庭,着装和言谈都比其他行业显得高雅一些,最重要的是家庭决定她们做买卖的本钱是富足的。把布匹用木板卷好,挑出一头搭在木架子上,衣服料子挂短些,客人挑选时能搭在肩上、裹在身上;裤子料子要很长,必须垂下到离地一寸的地方,当然是方便客人把布料包在腿上憧憬穿在身上的美好感觉。“整一个上午居然苍蝇都没有飞进来一个?”最先发声的是车芬,她站在第一巷道中间,抬眼望只见布行连着百货行长达五十米的巷道里除了老板娘就是老板,布行高摊子一共八十个,八排四个巷道,从早上到中午就没进来过一个人,这种反常态现象前无所有,车芬决定出去看看。轻松走完昨天还拥挤不堪的布行巷道、百货行巷道,湖南货行巷道,本地菜农已经散去,空无一人的泥土坪上横七竖八的烂菜叶、果蔗皮在不阴不阳的光照下发出臭青的味道,车芬大步走过惊起一团团苍蝇。广场就在这个泥土坪的旁边,要比泥土坪高出大半个人来,车芬身材高挑,平常踮脚能看过整个广场。“这是个什么东西?”
车芬爬上广场只见巨大的油布包裹的大棚子被风鼓动,一张一翕的撞击着断了头的大理菊划,泥土上留下的十来个大脚印里落满半开的花骨朵。一群小伙计还继续抡起大锤把铁杆子砸进广场边的雷劈山脚下,用来固定铁棚子不被大风掀起的绳索系在铁杆子上,百来根绳索就有百来根铁杆子,雷劈山脚下的地板就被砸了百来个窟窿。抬脚跨过一根根绳索,每一脚都踩在落下的大理菊雪红的花蕾上。车芬很快找到了进出棚子的口子,棚子里是锣鼓喧天,门口两个小伙计举着洋铁幌子,“桂西商品交流会,洋布、洋油、洋棉纱。”
“头顶的帽子、脚穿鞋、长衫马褂便宜啦”两个小伙计依次轮换的吆喝,句句新词闹醒沉睡千年的雷劈山山神,他抖落一层泥土,撒下一把碎石。但是此刻没有人关注雷劈山的泥土落石,金山集市的商贩已经堵住了棚子的进出口,黑压压的一片,“我们不要是打着交流会的羊头,其实是卖狗肉的假货贩子,滚出去!”
广场边上的石头滚子上立着一个中年汉子,扯了嗓门拼命吼叫,还不时挥舞着拳头。“滚出去!”
“滚出去!”
围堵棚子口的人越来越多,一时呼喊声,叫骂声,起哄声,如钱塘江湧潮淹没了棚子里单一的锣鼓声。“各位老少爷们,奶奶、姑奶奶们,安静,安静,安静一下。”
七尺壮汉,着青色缎子长衫,与衣衫相同料子的圆头布鞋和精细针脚的缝制,显出他身份的高贵,马车停在广场对面的路边,他高立于马车顶棚,一样的嘶喊,一样的吼叫,这个声音很快和涌潮融为一体。是着急,是气愤,也是无奈,他跳下顶棚,从车厢里取出奇枪,又站到顶棚,抬手冲天“砰砰砰”连开三枪。鼓停,声住,就连风儿也停了。“八个行业各派出两个代表立刻到市管局办公室开会。”
声音如雷,在人群中炸开。“开会的走,不开的守着。”
人群中一个声音怒吼起。人群中间让开一条小道,十余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后,小道迅速封闭。一队人急速离开,一群人依然拥堵在广场的棚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