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能看到拉瓦尔的背影。比他还要老许多,却依旧保持着强壮的大祭司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体,肩背挺得笔直。他后背上的血迹只有小小的一团,似乎他已经迅速地治愈了自己的伤口……但从那一点血迹里溢出的气息,分明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与那个世界的“客人”们打过许多交道……他不会错认。 这实在是很有趣——亚戈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没有人开口阻止。只有空气骤然压过来,压得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再出声。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怀疑什么。”
拉瓦尔终于开口,脸上只有一丝微怒,“可我一直都是我。”
“就像你身后的那一位‘从来没有背叛过他的神明’?”
伊斯的反问充满讥讽,“你的血臭得像地狱里的岩浆……还是说圣职者的血原本就该这么臭?”
莫名就被骂了进去的埃德干咳一声,飞过去好几个眼神,伊斯只是没好气地回他个白眼——他都已经说出来了,难道还能吞回去吗?! “是……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约克,另一个无辜被骂的圣职者看着站在那里,依然巍然如山的大祭司,脑子里乱成一团,“我看不出……” 他还是看不出拉瓦尔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是看不出。”
伊斯冷笑,“就算用魔法或许也探不出来,可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得太过用力,反而露出了马脚。如果不受伤,他也许不会露馅,他身上没有一点地狱的味道……但也没有一点人的味道。”
……人又有什么味道?汗臭吗? 约克的嘴唇动了动,没有问出口。他看得出,伊斯也根本不是在向他解释。但他终于松了口气——照这么说,并不是拉瓦尔有问题……而是他们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拉瓦尔? 而埃德的反应……是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味道。 伊斯嘴角一抽:“……你以为自己会学狗叫就真的是狗吗?!”
几步之外的拉瓦尔微微皱眉,既没有被揭露的狼狈,也没有被无视的恼怒。他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因为年轻而胆大妄为的后辈,责备的眼神里也带着无奈的容忍。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看着埃德,平静又失望,“你……从来就没有失踪吧?”
埃德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我承认我来到斯顿布奇,是带着一点私心。”
拉瓦尔说,“可你们都知道肖恩现在的情况……我能够,也应该成为一个必要的领导者,不是吗?”
“闭嘴吧。”
伊斯毫不客气堵回去,蛮横得理直气壮:“你觉得埃德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至于这里剩下的另一个人到底如何认为,他显然压根儿不在乎。 拉瓦尔遗憾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想怎样呢?”
他问。 “敲碎你的壳儿,”伊斯回答,“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
语音落下时他的身影已经逼到了拉瓦尔面前,当空劈下的冰刃薄而透明,光华闪烁。 拉瓦尔有一瞬是没有动的。他似乎把这当成了另一次试探,但当冰刃的寒意渗入他的头顶也没有半点收势,他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他急速向右闪开,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这能将他从头劈成两半的攻击。 “伊斯•克利瑟斯……”他的声音冷了下去,“不要太过分。”
“‘过分’是什么意思?”
伊斯挑着眉问他,手中的冰刃转了转,从弯刀变成了长剑的形状,悍然直刺过去。 埃德依旧拖着约克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你也……还不能确定吧?”
约克试探着低声问道。 埃德冲他笑了笑,摇头又点头。 “你不用插手。”
他说,“只要盯着门边上那个就好啦……别让他有机会浑水摸鱼。”
约克听懂了——他的确像他一样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闻到什么“地狱的臭味”……可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那条龙。 他想说这实在很不明智。如果伊斯弄错了或者干脆就是有意为之…… 埃德单手挥起手杖,杖首不起眼的灰宝石懒懒地一闪,转瞬之间,明亮的光辉如水般泻下,充满了整个空间。 这座塔在与之呼应……约克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他不再出声,只是看着埃德轻而易举地将光化为他的武器……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这本是黎明女神的牧师最拿手的法术。 那一瞬间,约克沮丧地察觉到自己真实的情绪——那是强烈的羡慕,和隐约的嫉妒与不甘。 伊斯手中的冰剑锋利却也脆弱。当拉瓦尔开始回击,那透明的长剑很快便碎成无数晶莹的冰屑,然后化为千万根小小的冰矢,反扑向拉瓦尔。 弥漫在大厅里的白光在冰矢上镶嵌出耀眼的符文,也将一层盔甲般的光雾披在伊斯的身上。两根光箭拖着长长的弧光飞来飞去,仿佛伺机而动的灵蛇,在拉瓦尔的周围徘徊。 而埃德本人只是站在稍远的角落里,甚至都没有出声——他施法似乎并不需要念出咒语,也没有太多的手势。 一静一动,一远一近……看似根本没有配合的一人一龙,配合得天衣无缝。 附着了魔法的冰矢流光溢彩,美到令人失神。拉瓦尔抡起手杖,接连筑起两道光盾才能抵御。直到此刻他依然沉着无比,看不出有丝毫“伪装者”的慌乱,而他所施的法术也无疑都是牧师的法术,并没有散发出什么黑暗邪恶的气息。 倒是伊斯……银白的鳞片在他脸颊上显现,他指尖的利爪令人望而生畏。连他的身体都微微地变了形——变得更加强壮,也更加不像人类。 约克缓缓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边的石像下,让自己能够清楚地看到整个战斗。他的嘴里又干又苦。他知道他应该像埃德所说的那样,盯紧另一个真正的敌人,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总是紧随着拉瓦尔。 埃德大概不会明白……他不能不插手。 如果拉瓦尔的的确确就是拉瓦尔,他承受不起袖手旁观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