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脸说话,有些不自然,当下便说:“坐下再说吧,先生。”
“什么先生?我叫无乐。”
他歪歪扭扭地坐下来,双脚叉开,细长但脏脏的手指抚弄着那片树叶,说:“你们这些大小姐,喝杯茶都到这么好的地方,去你们手上弄点钱就要把我们抓进大牢!”
“你要吃什么?”
她打断了他的话。“吃什么?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
他又拿手指粗野地指着她的鼻子。她将怒气压了下来,对一边的小二说:“来盘红烧肉、酱子鸡、椒盐玉米。”
小二下去了。“先生,你姓什么?”
她问。“我姓什么,用得着你管?”
他愤怒地击了下桌子,将茶都给溅了出来。她重新倒了两杯茶,递到他面前,“无乐,你先喝杯茶吧。”
他饮了茶,便自顾自地玩着树叶,细长的手指翻转着,不一会,一只纸蝴蝶从他手上活生生地制作了出来。“无乐,你好厉害。”
她怯生生地用赞赏的目光看他。他得意一笑,将纸蝴蝶轻轻一吹,吹下了窗子。这时,菜端上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而她则小口小口地私文地吃着。她不时看他一眼,偷偷一笑。没见过这样子的男孩子,有些前世学校里体育生的风采。“无乐,”她又怯生生地开口说道。“什么事呀!等我吃完了再说啦!”
他忽然凶狠地喝道,吓得她往后缩了缩头,撇了下嘴。等他吃完后,他伸手向她一摊,她会意到,从怀中拿了条帕子给他。他擦了擦嘴,将帕子扔还给了她。她见那帕子脏了,也不去碰,他见了,说:“有话现在可以说了。”
“无乐,”她于是开口说道,“你的父亲贵姓?”
“我父亲姓什么与你什么关系哪?”
他又生气了,立马起身,“我没时间与你多说了,我还有事呢!”
“等等。”
她急了,连忙冲上去,拉住他,“你听我讲完,就一会儿,你只管听,我说,这样成了么?”
他回头望了望她,叹了口气,回身坐了回去:“我怕了你了,你说吧,说好的就一会儿。”
边上的小二见堂堂一个打扮高雅的小姐,竟然还对一个穿得一身破烂的人低声下气的,都转头看着他们二人。她红了脸,小声说:“过去,我听说南宫一族被满门抄斩了,可是他有个儿子,头上有个月牙形胎记……”话未讲完,他厉色指着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说:“我有个朋友,她母亲是当年给南宫家族做佣工的,是她告诉我的。”
他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她的脸,想观察她有没有在说谎。“你那个朋友现在哪里?”
他厉声问。“她早不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去,她给我们家做过事。”
她继续圆着谎。长久的沉默。风吹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花瓣儿,纯白如雪的光泽射入他漆黑的明眸中。“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南宫家族的人?”
她小声问出了想问的。他沉默得紧紧绷着脸,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今天是来抓我,向官府邀功请赏的?”
“不是不是!”
她连忙摆手,“我若是有这种想法,也不会救你出来了。况且,当年南宫家族惨案发生后,皇上不久便发现这是经人栽赃嫁祸的,后来,后来不是将柳氏家族,全部斩首了,以告慰南宫一家的忠烈了么?”
她说得有些急,盯着看他,看他有什么反应。“哼!柳煜一家,死有余辜,我竟不能亲手杀了他们!”
他激动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水又倒了出来。看他的反应,他九成是南宫家的那个孩子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柳煜与南宫一家一样,都是被伊晖所陷害。南宫十年前就已沉冤得雪,而柳家却为伊晖背上了不白之冤。“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仍然一直做强盗,混日子?”
她问。“我的事不必你管!”
他脸上的肌肉夸张地抽动着,起身将桌上的茶碗全摔在了地上。“你……”她不解地看着他。众人的目光齐齐刷过来。“告诉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发火了,对匆匆赶到的小二说,“这里摔碎的碗,全部找她赔!”
说着,急急跑下了楼。楼板上响起他沉沉的脚步声。她尴尬极了,从怀中掏出钱来,红着脸急急走了出去。虽是受了他莫名其妙的奚落,请人吃饭还遭遇他这样的不礼貌的相待,可是总算也明白了他十有八九便是当年那个南宫家族的后人。因着对他的愧疚,她倒是将他对她的无礼全部忘记了,只是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想着如何找到这个人,如何帮帮他。最后她只好去找柳芳,要柳芳帮忙打听一下这个叫无乐的人的下落。“末香,你为何忽然要打听这个人?”
柳芳少不得一顿怀疑。末香没将实情告诉她,只是说路上亏得这个叫无乐的人救了她,想找到这个恩人报答云云。柳芳虽不全信,可平日里也很相信末香的,知道末香一向冷静早熟,很是放心,便说:“找个人,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是没有办法的。只是幸好,一个跟随我多年的老妈妈,她的儿子就在县里当文书,听说就是掌管本地户籍人口的。我可以帮你去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