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裴静眉头微皱,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其他人也下意识地驻足观看。 柳叶眉少女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一般,依旧面无表情地拿起短弓,笔直站立,搭上箭矢。 “咄——” 中靶声响起,白羽箭矢精准无误地命中了近程靶的靶心。 “咄——” 中靶声连绵不绝,柳叶眉少女有条不紊地连发十二箭,箭箭命中靶心,动作规律整洁得仿佛机械一般。 “哦?”
裴静一挑眉梢,以他的眼光,能看出对方用的是石数小的轻弓。 能射的这么稳这么准,完全得益于技巧、经验以及...计算。 啪! 柳叶眉少女放下短弓,将长弓的弓尾插进泥土,并解下头上的丝质发带, 用发带,将弓体中端和地上的木桩牢牢绑在一起, 然后将箭搭上,半跪在地,双手用力拉动弓弦,双眼眯起,同时盯着木桩上随风飘扬的丝质发带以及远处的箭靶。 “咄!”
少女松开双手,弓弦骤然回弹,白羽箭矢急速蹿出,在空中划出弧形轨迹,精准无误地命中了远端箭靶的靶心。 ‘由于力量较小,因此选择双手开长弓,以提高射程并降低风力对箭矢的影响...’ 李昂心中惊愕道:‘不过这未免有点不科学吧?真的能用丝质发带的飘扬轨迹,计算风速和风力修正补偿角?人形计算机么...’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而柳叶眉少女依旧不急不缓,拉起长弓连发箭矢。 三十发三十中,其中二十九支箭矢正中靶心。 围在裴静周围的学子们,下巴都要惊掉了,全场只剩下那几位兵部推荐生大声叫好。 一位学子喃喃道:“嘶,这成绩...在整个学宫历史上都能进前三吧...” “只算准度的话,历史第四。”
拿着册子登记成绩的山羊胡学宫教习啧啧称奇道:“确实很厉害。”
“二十九支正中靶心才第四?”
有学子惊道:“前三都是箭箭靶心么...” “当然。”
山羊胡教习撇嘴道:“历史上的入学初试射科前三,分别是两百年前的苏子,一百五十年前第一个探索完十万荒山的学宫司业,以本届学宫山长。 三人均是三十箭,箭箭靶心,不过苏子更胜一筹——他为了让那些觉得他不经考试特招进学宫的同窗们服气,特地开的强弓,每一箭都贯穿了靶心。”
“这...” 一众学子瞠目结舌, 而那位柳叶眉少女,则像是不太满意一般,默默站起,随手解下缠在木桩上的丝带,朝李昂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都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么? 李昂撇了撇嘴,和宋绍元等人打了声招呼,将弓箭放回到架子上,便朝算科考场走去。 ———— “又看不到了。”
望着李昂身影消失在楼阁中的柴翠翘,咂了咂嘴巴,歪着头默默计算了一下。 李昂的经卷、策问成绩肯定没问题,御科从那匹枣红马的速度来看,也应该名列前茅。 就算射科只有中游水平,综合来看,肯定是能通过初试的。 接下来就看能从算科等可选科目当中,拿到多少额外分数,在晋级复试的名单上,能排多少名了。 “能过就好,能过就好。”
柴翠翘长舒一口气,精神一松,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食物的香气... 她转身看去,却见远端长廊尽头,推来一辆辆盛放着木质食盒的餐车,食物种类从毕罗、汤饼、点心,到肉食、素菜一应俱全。 这些餐车由学宫供应, 不少考生家属,已经开始掏钱,从餐车上买饭。 正好有点饿了。 柴翠翘掂量了一下锦囊钱袋,犹豫着要买哪一个食盒。 “那个....” 李乐菱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柴翠翘转头看去,发现李乐菱微笑着坐在两张长桌后面,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面点、水果、饮品,“可以陪我一起吃吗?我一个人吃不下。”
“呃...” 柴翠翘眨了眨眼睛,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吃白食,不过这里是学宫,全虞国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没事,何况浪费食物可是无法容忍的罪孽。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柴翠翘思考了几秒钟,就愉悦地坐到了李乐菱旁边,捡起一小块桂花糕丢进嘴里,随手指了下旁边一个装有玛瑙色鲜红果酱的小坛,“这是什么?”
“这个是...” 李乐菱想了想,“好像是南越国的蒟酱?家里拿来拌汤饼用的,你尝尝,稍微有点辣。”
“蒟酱?好像听说过,很贵吗?”
柴翠翘也不客气,舀了一勺鲜红果酱倒进碗里,“这味道怎么又甜又辣,还蛮好吃的。”
“应该...不算很贵吧。”
李乐菱歪了下头,她知道蒟酱是南越国献给虞国王室的珍奇贡品,市面上两千贯一小碗,而且往往有市无价, 不过她不太确定的,两千贯的东西到底算不算得上贵——她几乎用不到钱。 “改天让我家大郎也买几瓶回来。”
柴翠翘对蒟酱的味道点头称赞,又看向另一盘绿色的凉拌蔬菜,“这个又是什么?”
李乐菱回忆了一下,“这是浪穹波棱,出自周国南境的六个诏国里的浪穹诏。”
“哦哦,味道还行。”
柴翠翘赞许地点了点头,疑惑道:“不过浪穹诏人为什么要拿一个蔬菜当他们的国名,他们很喜欢吃这种菜吗?”
“啼嘿,不是拿蔬菜当国名啦,” 李乐菱被柴翠翘的奇葩问题逗笑,笑着解释道:“是因为波棱菜出自浪穹,所以才叫浪穹波棱的...” 也许是因为笑得太过用力,李乐菱的脸色莫名一白,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按住桌面,支撑身体。 一旁的侍女仆役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冲上前来,却被李乐菱急忙摆手散去,“我,我没事。”
她坐在位置上小声呼吸了一阵,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将背倚靠在椅背上。 “你没事吧?”
柴翠翘有些担心地看着李乐菱,“要去叫学宫的教习过来么?”
“不用,我只是...天生身体不太好。”
李乐菱勉强笑了笑,但眉眼间的哀愁伤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身体不好,有病就得医。”
柴翠翘认真严肃道:“我家大郎是全虞国乃至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不管什么病都能治得好,你来我们保安堂.... 咳,差点忘了保安堂还没开。 总之哪天你来一趟怀德坊十二街,让我家大郎给你看看吧。”
“真的不用,我的病...不是大夫能治得好的。”
李乐菱微微一笑,眺望远方那热闹嘈杂的草场, 脑海中浮现御医们无可奈何的表情,以及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叹息。 先天心疾,药石难医, 李乐菱也不清楚,自己昨天几次三番恳求母亲允许她出宫观看学宫初试,真的是为了提前观察学宫环境, 还是为了看草场之上,那些朝气洋溢、能够自由奔跑跳跃的同龄人。 随时,都有可能心裂而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