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凝魂丹成,丹香满室。 丹炉自动开启,一枚紫色仙丹缓缓漂浮出来,紫气氤氲,光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到灵魂的欢腾。 可供炼丹的三份材料毁了两份,成功率三分之一。秦弈虚脱似的靠在一边,看着空中霞光缭绕的仙丹,心中既是欣慰也有些后怕。 概率学这玩意他不懂,理论上有五成成功率,三份材料总能成其一。可实际上当你前面两份材料都炼挂了,剩最后一份材料的时候,那前两份等于不存在,这份失败就是彻底失败。 炼丹之时心无旁骛没有去考虑这些患得患失的事情,一口气继续炼下去,终究是成了。事后想想如果失败了呢? 想再找合适的药材重新炼,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光是妖血黑莲就是极其意外所得的,藏在身上快一年了,别处可未必找得到。 丹药晃悠悠向墙边的狼牙棒飘了过去,继而浮在棒顶上,紫气轻轻洒下,笼罩了棒身,那丹药也渐渐下落,逐渐和狼牙棒融在一起,场面有些朦胧梦幻感。 “秦弈……”流苏低声道:“我吸收凝魂,要沉睡一段时间才可以苏醒,时间不会很久,但没有确数……你没了我在身边,靠自己多动脑筋,可别被人坑了。”
秦弈怔了一怔,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丹炼成之后要进入短时间无法和流苏交流的状态……这本来没什么,也就是沉睡一段时间,很快就能看见一个萌萌哒的棒灵在面前……但是对秦弈来说,真是感觉心底瞬间空了一块似的。 当初进王宫见青君她爹,一个早上没带棒棒,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次要离开多少天? 但他也知道不能有这种“流苏依赖症”,他终究要靠自己。 其实近阶段行事,绝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抉择,除了需求什么东西的时候“我要我要”之外,流苏很少插嘴影响他的行事思路。双方心中早就有数,有朝一日流苏重新凝聚身躯——甚至不要等凝聚身躯,只要阳神离体能够自在遨游之时,就不可能还时时刻刻和秦弈腻在一起了。 他早晚必须习惯没有流苏的日子。 流苏复原的越多,距离那一天就越近。 如今这短暂的沉睡,算一个预演吧,必须习惯。 紫光逐渐沉寂,流苏没了声息。秦弈上前拎起狼牙棒,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出门。 此时手上依然能握着狼牙棒,却没有流苏可以交流……与他相依为命的那个,从来不是一根狼牙棒,而是藏于棒中的魂灵。 没有流苏的第一分钟……倒是没有当初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修行也没什么心思。 与其说是失去流苏的交流,不如说是一种孤独感。 此前依赖流苏,说是为了学道,真的不如说是相依为命的伙伴,有它能填补自己独处异世的寂寞感。流苏是唯一知道他来历不在此世的人,从这个意味上,也只有流苏能让他找到乡情。 一个……身在异世的过客。 异乡异客,身处孤独时,还会特别想念青君。也不是此刻,之前也有过,只是在流苏面前他不会去表现,那似乎会显得自己很不“出尘”。 那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真正算“女朋友”的人。到了孤独的时候,自然想念。 平时浑浑噩噩,没有什么时时刻刻的思念,可一到了某种孤独的时候,就会有思念之情潮水般涌来。他会很想知道李青君现在怎么样了,肩头是否还担着那么沉重的担子,有没有奸臣跟她过不去,帮个一岁多的小娃娃治理国家是不是很困难…… 那一夜的缠绵常常都会在夜深时掠过脑海,秦弈知道自己不是忘情人,他忘不掉,那是初恋。 说穿了,他告别南离寻道,还有一重意味是为了可以保护她。 而不是为了离开她。 此时没有流苏,没有青君,没有明河,修行到了现在,蓦然回首,竟是孑然一身。 秦弈摇摇头,忽然失笑。 离开洞府,登上了自己的峰顶,发现已是黄昏。登高远眺,看斜阳细雨之中的苍茫群山,能让自己的心情开阔一些。 他坐在崖边,取出了玉笛,轻轻吹奏了一曲。 没有成法,只是心情的体现,随性的表达,吹着吹着便自成曲调,成了一首全新的曲子。 仙家之技便是如此,能让一个在一月之前根本不懂音乐的人,忽然就成了音乐家。 “说是过客,其实你是一个情感很丰富的人。”
身后传来居云岫的声音。 秦弈笛声忽止,淡淡道:“师姐今天不睡觉吗?”
“刚睡醒,听见有情之音,心有所感。不意我宗还真能有以乐言心者。”
居云岫坐在他身边,有些好奇地偏头看他:“这是和谁小别呢?”
秦弈知道曲调体现的意味瞒不过居云岫这种真懂行的,只能道:“想起短暂分别的友人,也想起故国恋人。”
“你有恋人?”
居云岫自动忽略了友人,抓住了重点:“为何不做道侣,常伴身边?”
秦弈出神地看着远山:“她有她的责任,重于道。”
“那你呢?为何不陪在她身边?”
“我也有我的责任。”
秦弈道:“当我求道有成,我会回去的。”
“哪怕百年之后,她已白发苍苍?”
居云岫叹了口气:“何如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秦弈沉默片刻,慢慢道:“我,无需百年。”
居云岫好奇地看了他一阵,忽然笑了:“真是快,一个多月的时间,初入琴心,到琴心四层,我居然感觉不出虚浮感,依然很踏实。”
秦弈道:“是师姐之道,合了我的修行,故而突飞猛进。”
居云岫点点头,又道:“我只传了你笛技,未传战法。今日恰好说到此处,我传你几支曲子,用以作战。”
说着又要一指点过来,秦弈忽然道:“说了手把手的。”
居云岫纤指停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真要挑惹我?”
秦弈还没回答,她又自己笑道:“罢了,不过一个寂寞人。”
秦弈奇道:“看来你很了解。”
居云岫笑笑不答。 连璧肯来同寂寞,不过一样的人罢了。 居云岫纤手一翻,手中忽然出现一张七弦琴:“我弹,你听,等到学会了,你我相和,可好?”
秦弈笑道:“你确定我能知你音吗?期许别太高了……” 居云岫微微一笑:“想让我手把手,这便是第一道门槛,看你行不行了。”
琴音悠悠而起,群鸟盘旋,相和而鸣,高山流水,在夕阳之中淅沥回响。 琴声之中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缕笛音,犹如流水之中忽然添加了山风拂过,有落花浮水,缓缓飘零。 洞边矮松化作清风明月两童子,抬头看向山巅,低声赞叹:“真琴瑟相合,知音难觅。”
这一宗文人骚客,连大头童子都是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