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芝加哥机场降落,当地执行部专员开车等待,路明非闭目养神,他回到了熟悉的火车站,列车员笑着说。 “又见面了,S级。”
如此兴师动众,路明非心中略沉,卡塞尔发生了什么,虽然混血种进攻这所校园的概率极低,成功率更低,但如果进攻者不是混血种呢。 在预言中,末日来临之前,四大君主将陆续醒来,路明非已见过了青铜与火的双生子,下一个会是谁? 一路上他闭目养神,调整身心,处在随时可以雷霆一击的临战状态,行程越是周全,越是顺利,路明非就越是平静,宛如爆发前的火山,酝酿着磅礴的火与热。 想象中此刻的卡塞尔会是什么样子呢,已经沦为废墟荒地,或者仍是热战状态,无论如何,既然昂热十万火急的召他返校,事态的严重性就必定不容小觑,甚至,路明非已做好最坏可能的打算。 若是昂热倒下,他有必要扛起卡塞尔的旗帜,完成武道校园计划。 就这样,怀着沉重的心情,卡塞尔的S级,混血种世界新的传奇,此方世界的武道导师,白烂话的皇帝,伟大的路明非先生,驾临了他忠诚的卡塞尔。 当他的靴底踏上这片土地,扬起的尘土落下,放眼望去,入目的全是与过往一般无二的画面。 银装素裹的卡塞尔校园,安详的白雪和建筑,没有敌人没有战火,路明非于校门口久久静立,一时无言。 还不等他心中升起“被耍了么”的念头,就见古德里安教授匆匆行来,见到他就双眼一亮,拉起路明非就走,头顶的唐老鸭小黄帽还一颠一颠。 “那个,教授,我们这是要去哪?”
“不要问了!”
古德里安表现出罕见的肃然,,甚至给人一种这家伙是不是跟施耐德交换身体了的错觉。 “校长在等你!”
“明非!”
“跑起来!跑起来!”
“让我们抓紧时间!”
古德里安很有活力的握拳挥动,当然如果能收一收他那可爱的小肚腩就更好了。 “go!go!go!”
原来如此,是我多想了么,事实上卡塞尔的局势的确很紧急,只是危机并非如我猜测的那样,而是别的某种,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的态势。 路明非一边散步一边深思。 卖力狂奔的古德里安挥手叫他跟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三十公分。 真的不怪路明非,教授这跑的也太慢了,如果非得要路明非也跟着跑起来,那是欺负人,散步的话刚刚好。 卡塞尔校园很空旷,学生都放假了,留校的教授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研究所,通往校长室的道路冷清寂寥,没有人扫路上的雪,他们在门口的木板跺跺脚,踩着铿锵的脚步声往里走。 真该给这一幕配上军队的进行曲,合唱的男声女声作为背景,使人不自觉就要昂首挺胸,脚步激昂。 当然,在这之前得先把古德里安那身唐老鸭联名款睡衣给扒了才行,而且说实话,百年前响当当的轴心国将军,令人闻风丧胆的古德里安,竟有幸与这位喜欢圣诞老人和唐老鸭睡衣的迷糊虫教授同名,想来将军先生死后若是有知,必定会含笑九泉吧。 “到了,明非!”
校长室前,古德里安教授一手握住把手,一手抚胸,肃然回头,严肃的目光与路明非对视,这是何等的严肃啊,这是二十年的眼袋也遮不住的严肃! 路明非点头。 “推门吧,教授。”
古德里安深呼吸,缓缓把门推开。 几乎是瞬间。 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路明非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可是,等等,这里不是校长室么,确定没走错,我们莫非是在食堂? “喔,终于到了啊。”
戴着厨师帽围着大围裙的校长先生对路明非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路明非:……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脑海碰撞,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这长得好像校长但打扮得跟个厨师似的家伙是谁,别告诉我这是校长!肯定是某个拥有特殊言灵的家伙假扮的吧!果然,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如此一来,可恶啊,你们到底把校长怎么样了!我敬爱的昂热先生,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我路明非绝对会继承他的遗志,把你这假的校长给…… “校长先生,那个,嘿嘿,我这任务完成了,您看。”
古德里安羞涩的说。 “放心,放心。”
昂热比出一个OK的手势。 “终身教授的事,我会在校董会上提的。”
古德里安大喜过望,双眼几乎要放出光来,他连连点头,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 “是的,是的。”
“既然是校长先生的承诺,我肯定相信。”
“那么,就这样。”
他笑容灿烂的分别对路明非和昂热点头致意。 “你们聊,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麻利的把路明非推进校长室,砰的一下关上门,而后路明非就听到了欢呼,像极了指环王电影里的霍比特人,伴随着急促的富有节奏的脆响,听上去像是踢踏舞,啧啧,看不出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古德里安还有这种才艺。 砰的一声,等等,这个是……兴奋到撞墙了么? “一路上累坏了吧,明非。”
昂热亲切的招手。 “来,尝尝我这桌菜,看看味道怎么样?”
校长室更换了布局,空出一大片位置安放餐桌,但是上面的并非卡塞尔德系的餐盘烛台,而是路明非极其眼熟的筷子瓷碗,菜式有享誉中外的麻婆豆腐,还有些别的,红黄配色的番茄炒蛋,看起来都是家常菜,只是那大块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似乎颇有难度。 四菜一汤,还有一个汤是青菜豆腐汤,没多少油水,一眼见底,看着清清爽爽。 “老咯老咯,学东西也吃力咯。”
昂热感慨着。 “这些是我最近学的,明非你尝尝。”
虽然之前有叹息年迈的话,但昂热说这句的时候,可满满的都是骄傲,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到了多少岁,传奇的老头也是老头,他骨子里的骄傲怎么也磨不掉。 但是,等等啊。 路明非认为他有必要思考一下前因后果。 从接到诺玛的紧急通知到现在,一路上顶格通行,全部绿灯,路明非马不停蹄返回卡塞尔,就是为了吃一桌昂热最新学的菜? 虽然很离谱,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做出这种事的人是昂热,忽然就合理了起来。 路明非坐下,没有动筷,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昂热。 昂热摘下厨师帽,坐在路明非对面。 “明非,我听说你今年的年夜饭是在楚子航家里吃的,是吧。”
这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因为双方早已知晓。 昂热继续。 他把一封信推给路明非,用一种深沉且和蔼的目光注视这个少年。 “孩子,这是你的母亲拜托我转交给你的信。”
他换了称呼,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路明非花了几秒钟回忆,确实,这就是第一次,以前昂热从未用“孩子”这样的亲近的昵称叫自己,要么是S级,要么是明非。 他也大概能理解昂热为什么会换了称呼,身份不同,称呼不同,现在的他不是卡塞尔校长,不是密党的传奇,也不是路明非的老师,现在的昂热,只是路明非父母的友人,以长辈的身份。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信上。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夏天,一大帮子人在丽晶酒店的总统套房,看起来就非常脱线的古德里安教授用深情且不太标准的发音,对他说。 “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不对,仔细想想的话,那应该是半年前,只有半年。 但是对他而言,确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以至于此刻的路明非回忆起来,都会觉得陌生,像是面对一张上了年头的老照片,里面的人都已模糊不清,他努力的想啊想,想啊想,但就是想不起他们到底是谁。 这种感觉令人茫然,手足无措的茫然。 路明非的目光逐渐凝重,他看了眼桌对面的昂热,昂热微笑着,像是在鼓励,他又低下头,来自父母的信宛如一只放了猫和毒药的黑箱,薛定谔说你在打开黑箱前永远不知道里面的猫是生或死,路明非也一样。 这么说感觉会很奇怪,但确实,路明非确实这样认为,是他的直觉,武者的直觉。 在拆开这封信前,他永远不知道他的父母,是生或死。 他已经想不起爸爸妈妈的脸了。 很可笑吧。 武道典籍三千六百余,路明非倒背如流。 这样的他却记不起两张脸,还是至亲的脸。 童年的记忆也虚无缥缈的如同一场梦境。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初的他是听到爸爸妈妈的信就会偷偷跑到厕所哭鼻子的死小孩,真的衰死了,还脑子抽了跑错到女厕所,被诺诺笑了一顿。 现在呢? 路明非拆开信纸,读完上面的文字。 信是妈妈写的,从笔迹就看得出,大概她是很温柔的人吧,路明非根据字迹想象着她的样子,但是好难。 她在上面说她为路明非去年的成就感到骄傲,为无法参加路明非的生日而遗憾,叮嘱路明非照顾好自己,大概天底下的妈妈都是很细心的人吧,她写了很多路明非都没注意的小事,但其实,不注意也没关系的,他不是小孩了,他很厉害了,他是天下第一的武者呢,青铜与火的权柄也在他手里呢,所以睡觉踢被子啊吃饭挑食啊喜欢吃棒冰啊,都没关系的。 说到底,他已经不是那个爱哭鼻子的死小孩了,他长大了。 那你们呢? 你们错过了我全部的成长,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了,而你们却以为我还只是当年那个总把衣袖弄脏的小孩。 昂热看到很奇怪的一幕。 路明非在读完他父母的信后,没有流泪,没有感慨。 他竟然,笑了。 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扶着额头,撑着桌子,肩膀一耸一耸,看得出他是有想要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但失败了,路明非就这样笑了好一阵,笑得昂热的脸逐渐僵硬。 他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 终于,路明非止住笑。 他喘匀了气,问昂热。 “所以,他们还得忙么?”
路明非指着信。 “很抱歉,但我必须得说,孩子,你的父母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的任务非常重,但他们是爱……” “好了好了。”
路明非摆手,正了正面容。 他说。 “我知道的。”
“他们是爱我的。”
“我也是爱他们的。”
“要末日了嘛,大家都得努力啊,要不然全世界都得跟着一起玩完,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路明非拿起筷子,在桌面顿了顿。 “妈妈说您会补我一顿年夜饭。”
“就是这桌吧。”
“其实吧,有时候我也觉得过节什么的挺麻烦的。”
“好不容易休息呢,玩游戏不好么,要不然找个地方躺着看一天电视也可以啊,年轻人其实没那么有活力,大家都很懒的,说到底,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路明非笑了下。 “哇,校长,你看我也能说出很厉害的话了。就这句,已经拼尽全力这句,我看都能上名人名言,就挂在学校走廊上的那种。”
他忽的想了想。 “不对,这句被人说过了,不算我的。”
“算了,不重要。”
路明非开始吃菜。 一边吃一边点头。 “但是啊,很奇怪的,年轻人不想过节,等他们老了,又会盼着等着过节,一家人聚在一起,就算只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也会很开心。”
昂热跟着动筷,路明非不好意思的笑。 “说起来,我也真是的,应该等校长您开始吃之后再动手,您是长辈嘛。”
昂热爽朗的笑。 “不必在意,明非,我们只是吃顿饭,吃饭嘛,开心就好。”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这话中,我爱听。”
他举起杯子。 “来,校长,咱走一个!”
碰杯,饮酒。 路明非扬眉,味道好正的梅子酒。 他吐出一口气,想起了师傅和小师妹,和他们度过的年关,将馒头作烧鸡,吃的也就那样,但月光下小师妹的脸真好看,严厉的师傅也显得和蔼。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