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侯扬起筷子作打。 “你啊你,混小子,这都当侯爷了,还成了家,没正形的样子也不改改!”
路明非摆出要躲的样子,发现威武侯没有真的打下来,便松了口气,还抚了抚胸口。 一边的绘梨衣看得津津有味。 说实话最开始她是有点慌的,毕竟这对父子的样子看起来可真是吓人,说他们下一秒就会动手都有人信,但是看着看着,越往下看绘梨衣便越是放心,后来还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果然,外面传的什么冠军侯与威武侯不睦,都是假的,都是谣言。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睦。 只是这两个人,这对父子啊,这张嘴可真是硬,明明心里都是在关心着对方,但嘴上就是不肯承认,好好的一番话,听起来就跟吵架似的。 这样的感觉让绘梨衣有些陌生。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类似的经历。 但她可以从中感受到浓浓的温馨。 总觉得,夫君和父亲大人的感情……很好呢! 威武侯没忘了自家这儿媳,那边刚和路明非犟完嘴,这边已经和绘梨衣说上了。 他给绘梨衣解释啊,说路明非这混小子从小就这样,一些臭毛病就像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怎么改也改不掉,他是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统统都是没用。 不过这些呢都是小毛病,多说说或许也能改了,毕竟绘梨衣可不是他威武侯,路明非这混小子他算是看出来了,父母的话可以不听,但娘子的话是必须得听。 前面的内容绘梨衣还在频频点头,可是听到后面他的脸就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根,什么叫父母的话不听娘子的话必须得听,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绘梨衣想说点什么,或者叫自家夫君解释解释,可等他一转头,看到的却是正在那里点头的路明非。 绘梨衣“”…… 她真是又气又急,悄悄拿手去掐夫君,路明非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脸,只是隐约透露出正在辛苦忍着疼痛的意思。 哼哼,绘梨衣可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姑娘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就自己现在的这个力度,以夫君的体质,怎么会感到疼痛。 所以,夫君又骗人。 大骗子夫君。 这么想着,绘梨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回路明非是真的没有忍住,如今绘梨衣也是神裔,手上力道也追了上来,当她真想用力,就算以路明非的体质也还是扛不住的。 只是,不能……绝对不能喊出来。 自家倔老头还在对面呢,他路明非要是现在喊出来,堂堂冠军侯的面子往哪搁。 于是路明非死死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主要就是突出一个宁死不屈,,突出一个英勇无畏,突出一个永垂不朽。 威武侯吃着自己的饭,就当根本没发现对面那一双年轻人的小动作。 人们都说冠军侯夫妇恩爱无比,羡煞旁人,他从不信什么流言,万事万物只相信自己双眼所见,所以,当此刻他真切的看过混小子与其夫人的相处模式后,这才相信,路明非和绘梨衣是真的恩爱,这种浸润到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这种无视旁人眼中只有彼此的情义,这种…… 威武侯砸吧砸吧嘴。 奇怪,饿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热乎的,怎么没两筷子他就饱了呢? 威武侯看了眼对面的小两口,不着痕迹的打了个饱嗝。 默默放下碗筷。 威武侯惆怅的遥望京城方向。 他想夫人了。 当绘梨衣和路明非反应过来,威武侯已经走了。 直到此刻他们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都坐了什么。 不仅冷落甚至是无视了威武侯,甚至还在这位路明非的父亲绘梨衣的公公面前,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绘梨衣简直想在地上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从来就没这么丢人过! 害羞的女孩子表示要一个月不和讨厌的夫君说话啦。 绘梨衣愤怒的用后背看着路明非,一言不发,让他自己体会这里面的意思。 路明非苦笑摇头,怎么办?娘子闹脾气了,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哄了。 路明非好说歹说,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算是把娘子给哄回来。 “去吧,夫君。”
绘梨衣推着他。 “去看看父亲大人都在做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路明非嫌弃道。 “什么父亲大人,你直接叫威武侯就好了,其实老不死也可以,又或者你叫他倔老头,都一样的,你看好了,他那张脸还会变颜色呢,咱俩要是叫他一声死老头,保管变颜色,嘿嘿,你说好玩不好玩。”
正在得意洋洋分享心得的路明非,一转头,便看到了自家娘子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那个,原来不只是倔老头脸的颜色会变,自家娘子这张脸的颜色也会变啊。 只是路明非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反倒是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夫君!”
路明非双掌合十把头一低。 “对不起我错了一定改没有下次!”
绘梨衣泄了口气,真是哭笑不得,自家这夫君啊,从语言到动作一系列下来堪称是行云流水,道歉都道歉得如此熟练,真是叫人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过的,这才能如此,熟能生巧。 当路明非找到威武侯时,他正在听三名传令兵汇报。 帅帐内鸦雀无声,威武侯挥挥手。 “但说无妨。”
混小子再怎么拎不清没长进,也是他的儿子,做父亲的若是连自家儿子也不相信,那也太可悲了。 路明非也没说什么,站在一边认真的听起来。 这是威武侯之前派出的三路人马,作为伏兵的一路在发现威武侯这边的战场和计划不一样后,没有立刻轻举妄动,于是他们就看到了落荒而逃的蛮夷,以及只在后面的……衣摆来个骑兵。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双眼出现了幻觉。 再三确认不是幻觉后,他们立刻采取了行动,没有轻易暴露行踪,而是在等着冠军侯撤退后,蛮夷精神最为放松的时刻,率领军队出击,取得了相当巨大的战果。 另外两路人马也传来喜讯,分别完成了预期目标,特别是在收到威武侯这边人马诵出的信后,意识到威武侯可以活下来,顿时士气大震,砍起人头来也更是顺手。 “下去吧。”
“是!”
挥退几名传令兵,帅帐内只剩下威武侯与冠军侯两人。 在良久的寂静后,威武侯终于开口。 “说说吧,下一步,你怎么走?”
“这还用问?”
路明非笑嘻嘻。 “当然是回京啦。”
“哦?”
威武侯拿着兵书的手微微一抖,显然他此刻心情并不平静。 “回京?”
他用疑问的语气。 按说本不该如此的,威武侯什么人,再聪明不过,若是连他都听不明白,天底下还有几个可以。 但他还是问了。 “回京做什么?”
有一点两人都很清楚,此时的京城,对他们谁来说,都不亚于是龙潭虎穴。 明黄宫殿内的那一位,可不希望看到他们两个回去,一个也不想。 “回京,当然是有事做啦。”
“你看啊。”
路明非掰着手指头给他算。 “在我沉睡时,一步步为难,逼迫娘子。”
“后来更是设下杀局,若不是你帮衬着,我与娘子怕是连京城都走不出。”
“这些也罢了。”
“娘子啊,,一介女子,他连娘子也不放过,堂堂朝廷与那劳什子的江湖联手,就为了抓住我家娘子。”
“说起来,” 到这里路明非停了停,看向威武侯。 “你知道那家伙要抓娘子去做什么吗?”
威武侯皱眉。 自家这混小子对当今天子的称呼太过刺耳。 什么叫那家伙! 那是天子,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怎么可以用那家伙这样的称呼! 真是……岂有此理! 说来这也正是威武侯从路明非小时候就觉得这孩子顽劣的原因所在,天下人睡不对皇帝心存敬意或者畏惧,偏他家的这小子倒好,便好似1打从娘胎里就不把皇帝看在眼中,甚至两三岁就说过皇帝和乞丐不一样的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作为书生出身的将军,威武侯也是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生出了个这种无君无父的玩意。 只是现如今嘛,情况又有所不同, 历经一系列的事件,威武侯方才认清自己的本心,他所忠诚的,并非是那明黄宫殿内的九五之尊,而是这个大周,以及大周数万万的黎民百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大周还在,只要这个国家仍然强盛,威武侯并不介意那把椅子上坐的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可以确定的是,最开始的自己肯定不是这样,圣贤书里可没有这种说法,天地君亲师,对于君王的忠诚只在天地之下。 思来想去,或许还是因为自家那混小子吧。 很多路明非说的话当时乍听起来觉得刺耳,不能理解,与自己过往的经验认识完全冲突,但过了段日子,经历了一番是后,再度回想起来,却是觉得里面还真有几分道理。 可最奇怪的是路明非从三四岁时便有如此表现,威武侯怎么也想不通,到头来也只能归结于生而知之吧,只是,生而知之什么的,就自家这混小子么? 威武侯觉得还挺荒谬。 因此种种,当路明非表现出要回京的想法后,威武侯没有第一时间呵斥。 其实,说到底,他心里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吧。 只是威武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
路明非伸了个懒腰。 “不就是皇帝么,也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没什么特殊的。”
“他还能喷火么?”
路明非笑了笑。 “有句话说得好,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
和想象中的一样,路明非如愿见到了自家倔老头变化的脸色。 他笑着伸了个懒腰。 “走咯。”
“你去哪?”
“当然是睡觉了。”
路明非打着哈欠。 “养好精神,接下来可是有很多事要做,忙死了忙死了。”
这话不假,路明非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 谋反是门技术活,不是你能打,你有钱,你身份高,你谋反就一定能成功。 这里面的道道可多了去了。 与几天钱相似的一幕在威武侯帅帐内上演。 威武侯和一列将军。 他们神色比之先前都更为憔悴,这是累的,但双眼中的火苗仍然高涨,他们的精神很是亢奋,本以为要以牺牲换来的战果,最后竟是大获全胜,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兴奋,尽管他们很累,但如果让他们现在出去与人战斗,肯定眼也不会眨一下,甚至还能因为谁先出门这种事而打起来。 而且,当时几人,如今还是几人,一个也不少,这让他们很是欣喜。 不过,就目前的场景,这话稍微有些出入就是了。 一个也没少是不假,但却是多了一人。 路明非就坐在威武侯身边,是场中除却威武侯外唯一有椅子的人。 且看两人的位置,一左一右,竟还是以路明非为主。 几个隶属于威武侯的将军暗暗交换着眼色,他们有些看不懂了。 作为威武侯真正的心腹,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冠军侯与威武侯两人的关系,千钧一发之际冠军侯赶来救场,这点他们并不意外,毕竟是冠军侯嘛,甚至还有点情理之中,本该如此的意思。 只是如今这两人的位置……小侯爷他坐反了吧! 其实并未坐反。 以路明非为主这是威武侯的意思。 这是书生出身的威武侯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谋反什么的,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提供帮助,但让他自己挑起大旗,威武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路明非也没办法,说来他是真不想坐在这个位置,当时皇帝轮流坐什么的话,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吓吓倔老头,倒不是说他不谋反了,只是路明非对天下没有兴趣,不过是想找明黄宫殿里的那家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的话,路明非可不信。 将军们等着威武侯说话,想听听这一位的解释,但第一个说话的人不是他,是路明非。 “我找诸位呢,就一件事。”
他道。 “不知道几位将军有没有兴趣,与我一道,做趟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拉皇帝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