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可谓不突兀,便是引头几人都被惊动。而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理众人的惊愕。他席地而坐,手忙脚乱的搔挠疮口。也是病急乱投医,他不停从袖里展出法器,零零散落一地,竟就没有一件在此时能应急的。“佟笑、梅长山,快、快看看你们带有什么玩意儿能援我急。”
他迫不及待的叫嚷着,分寸尽失。不待这二人何语,如沐风,还未停,则见那队前几人已经端立这三人身侧。“左功名,把胳膊伸出来。”
如陷汪洋而遇舸,迷瀚漠且见洲。左功名迅速抽出圆臂递在言语之人的面前,盯住其而满面希冀。这人是先前在小馆内出手的那位三须风长,他迅速搭上左功名的脉,闭上眼睛聚精会神的听脉去了。一侧,令不才只抬眼打量左功名几眼,见无异色却就不再理会,便兀自沉浸于先前的忘我状态当中。此时,队伍最后面的三人都也赶至此处,白发娃儿步伐不住,捷行而去,林时雨自听其令,也未驻足。远了,才有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被寻常蚊子叮咬下,犯得上百人围观吗?”
声止,见左功名颔下果然鼓起个苞,且再无何等诡态。知是这等乌龙,百十人笑的前仰后合。领有三须银刺的风长也一时颜面扫地,端也怨不得他,若非看在左老面子他决计也不可能驰援,以悖之前进山时自己放下的序言。左功名见自己无碍,也不管这番闹剧丢人与否,尽个撒欢,直让搭其脉之人脸面抽搐,若换是常人,其早就耳光招呼了……“刚才那疟虫是您演化的吧。”
林时雨扶了扶肩上赘物,问道。白发娃儿不答,只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否则,就算它躲得过我八道打睛术,也决计不可能近有那么多法宝禁制护持的左功名之身。”
“是也,这也是我将传你的又一道法门,名唤向壁虚造。”
随其话毕,他信指点了林时雨印堂。亦由此举,林时雨脑海浮现出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来,不同以往对己传教,这段文字竟非以三千铜楼间惯用的象形文字,而是通常依托竹简载记的篆文。不待林时雨消化其意,白发娃儿又说道:“邙山此行,我有事要办,你我需分别自处,期间你好生习练此术。”
语罢,他架起道术,右手翻覆间,屈指捻弹一气丸来,正向林时雨背后炉头额上打去,正是打睛术不错。而那赘物正中此术,吃痛面目皱缩,却硬生生的不睁开眼睛。“你要装晕到几时,若再不醒来,待我下招打睛术来,看能不能削下你的狗头。”
白发娃儿骇声重气道,分豪不置余地。亦然无了孩童口吻,那冰冷的瘆意凝滞似真。只见这炉头宛若泥鳅般,瞬间从林时雨背上滑落趴地,遂又弹立而起,一脸茫然惊愕道:“什么时辰,可到饭点?”
林时雨见状,若有所思。这人却有古怪,对现在自己而言,莫说不入道之人,便就是驾鹤之下,也决计无人尝有避及自己查探的本事,更况且,以白发娃儿之意,其在自己项背假寐绝不止一时半刻,可自己竟全然不知,这太反己身认知,此时,若是风阙正老等来了,笃定其乃酒囊饭袋,自己也决计不信,缘乃而今自己不俗实力傍身、慧眼独灼的自信。“表演拙劣。”
白发娃儿淡言叱色道。随即,其十指翻花,欲斟出印。作是:气癸癸乃差天变,印玄玄更令云绝。寅时敢教露难显,卯时不让日出阙。这炉头一见此印,便褪去满副玩世不恭,急而又切道:“您这是折煞小子了,晚辈还值得您挪用此等神通戒训,要我何如您但说便是,小子为之绝不掺杂半分敷衍。”
若说在东门小馆时的袁大户是为闻色辨味,那这小子称作衔微知意也毫不夸张。该当处世何久,方才练就这等世故老成。遂随其服软谄媚,白发娃儿堪堪覆了印诀,收了神通。继而说道:“我命你与他共进邙山,并在我事毕找寻你两前卫护其之周全,若出差池,莫怪我剥了你的气海,贬了你的神识,扒了你的皮肉,挑了你的筋骨,往你的周身涂上蟾酥,缚于旸谷桑榆上被金乌炙烤百世。”
炉头闻是,只觉如芒在背,虽处暖境,却寒噤不止。心中咒骂这貌童实翁的诡人之语,若大河决堤般唯涨难止。腹虽如此,可这炉头面上却恭谨的很,抱拳俯身称是。白发娃儿只掂他几眼,便转身嘱咐林时雨去了。而后者却被那看似不经意的打量吓得后背尽湿。“记得先前试炼的责罚。”
“不敢忘,食蝮蛇胆两月,参禅代寝一年。”
是时,这队阵摆正,一切恢复如常,料是后面那插曲演毕,方有诸事肃整。一干人马洋洋洒洒再行有一二时辰,至巳时左右,这邙山雄奇始才尽收众人眼底。此时之景,却又与置之山外不同,作:十舍看山颇盲目,一朝得入悉尘嗔。百不厌倦属邙物,千瑰览阅宜趁晨。除过远景瑰丽,近处却也有别致。一座门楼得立,正矗众人欲行必经之险道。这门楼:基石皆乃兽首做,四柱任凭妖足支。环是毕方饮星汉,伏有饕餮拜日月。悍凶栩栩似真饰,瘴气腾腾抑鼻息。觅源尚须溯荒古,落成此楼属混沌。门楼却也有缺憾,虽说其浑然一体,但正中嗔怒异兽的双眸却不知被何时谁人挖了去,只这一细微的瑕疵,竟凭空折去这门楼十有其六的宏壮,无不令到访之人扼腕叹息。门楼上新奉着一匾,上书:人妖不犯。虽看似妥协于人的无可奈何,但笔锋排奡纵横间却绝无半分降意。其实乃对擅闯之人的警告,不难想象,妖之傲,僭誓之人,万斩不贷。门楼下正有一众劳顿后歇整的仙修,不是避方、浊肠二境之人又是谁?不过,他们二境的领首各去其一,想必是先进邙山打探了。“令不才,莫说我二境欺负你等,若为了不落人口实方才有我们再次恭候与你,别到时输了大猎,厚颜抵赖。”
言语者稍加辞色,正是浊肠方的寒君。一旁,清使娉婷而立,不时美目相投。此时的令不才仍旧怔怔,像极一木讷的呆子,哪还有半点仙门掌权者的威严。迎面两人又怎会看不出其之异色,只是一人肆意打量,一人略微紧张。“候着何干,直接进山。”
令不才回过神来,却不正面答孤啸话语,冰冷说道,一扫往日交际的八面玲珑,这此时风头,反却更配其如渊深厚的修为。“令不才,我道你是吃失心丸了,你又算何东西,凭甚命令我等。”
寒君话音未落,便见一股戾气遮眼,待其调气醒目后,映入眼帘的乃一方辰字印,贴于其面门极近处,这印虽没展施开来,但自己体内之气若被猛火驱赶之蚁,四处流亡逃窜间竟就完全不听己身调遣。仙修若不能使气,无异于善羿之人废弦,毫不客气的说此时的寒君于令不才就好比猪彘于屠夫,任凭宰割一辞便能道之详尽。“你、你……”寒君汗毛倒立,说话结巴。他怎么也没想到以令不才往日的儒雅,竟会在闲生半日间心性大变,做出一言不合便行取命之举。而且,他更没想到这令不才的道术在短短数月间又精进千里,这一手辰字开阖取命术只一起势,便足以溃败全盛的自己,这当是何等可怕。见被胁之人摄服,令不才覆手收印,对同行而来的几位风长道:“按我之前的安排,你们分配部署各辈的试炼位置时间等事宜,我有要事,先行入山了。”
随而令不才看了眼白发娃儿,眼神交汇间,可以看出前者已无素来仅有的悲悯,那充斥狂躁的眼眸似入魔道,若之前他是那个连部下受累都不忍心观瞻的上司,如今却淡漠的像独饮月光的孤狼,绝不会为他人而累心力,亦不会为他人生死牵动半分心弦。他回眼前眺,扫过一一众人,唯独跳过了清使,那个白衫席地,素衣罗裙的女子。他弹袖引鹤,舞鹤冲天,空上杳音:“孤啸君,不必动作袖间你方尊上赐予的器物,若不服,吾在后六险外三层恭候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