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夫人的话让方才骚动的气氛又冷静下来,这么听起来,她是真有冤屈啊?玄朝鲜少有家里纷争闹到公堂上的,除非死了人,即便如此也都是劝解为主,尤其越是名声在外的家族,就越是爱惜脸面,像荣老夫人这样张口便要揭人脸皮的事,着实不多。此等热闹可是不容易见的,围观的百姓一个个耳朵竖得老高,生怕漏听一个字。老夫人就在荣老爷子暗藏狠厉的目光里,平淡地诉说了她的遭遇,被赶出家门是事实,被半夜偷袭也是事实,即便是夫妻,此举也已经不是简单的争执可以解释。由荣老夫人亲口说出来,刚刚才挽回了一些些的荣家脸面再次荡然无存。“还……真是那样啊?这荣家看着温和敦厚,那老爷子瞧着满脸慈祥,还真能做出将发妻赶出门的举动?寻常人家一般也是做不出的吧?”
“你懂什么,一入豪门深似海,表面看着越是光鲜亮丽,内里还不知道污糟成什么样,我看这老夫人性情绵软隐忍,怕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也是可怜,大过年的,荣家怎么做得出?还有荣家那些个子女,就看着荣老夫人孤身离开?怎么做人儿女的?”
嗡嗡的议论声传入荣老爷子的耳朵,让他脸色暗沉得吓人,方才的深情也不见了,语气也僵硬起来,“你适可而止,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你真要让荣家成为淮西的笑话才甘心?”
他这种充满了威严的口气曾经一度是荣老夫人的梦魇,只要他语气稍微重一些,她就会生出畏惧,只能心里哆嗦着顺从,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她从生下来开始就被人始终灌输的要求,不允许她反抗。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撞破了曾经坚持的信仰,生出质疑的种子,改变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荣老夫人面对老爷子的那份本能的懦弱妥协几乎瞧不见,“我不过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荣家就能成为笑话,这笑话莫非是我造出来的?”
荣老爷子心头巨震,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大,她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失心疯了吗!“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我的忍耐是无止境的,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若是执意如此,真觉得还能待在荣家?”
“你放心,我也没那个意思。”
荣老夫人看向孙大人,“大人,我今日险些葬命于凶徒之手,在荣家我竟是连性命都难保,实在令人惧怕,因此我决意与荣宗光义绝。”
公堂上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议论声炸裂般蔓延开来,连孙大人连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义绝,虽然玄朝律法上是有这么一条,但很少真有人这样选择,义绝与和离不一样,不是有商有量,而是由官府审断,强制离异的一种情况,真就是恩断义绝,互为陌路。荣宗光表情控制不住狰狞了一瞬,胸口钝痛得险些喘不上气,所有的议论声都像是一只只锤子,重重地砸在他心上,让他濒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