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挑事,便有人附和:
“还真是的,四妹妹回府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还穿着以前的旧衣服?莫不是你就这么一件衣服?”说话之人是二小姐苏云绣,乃杨姨娘所出,平时总喜欢扯个头儿,凑个热闹。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也默契,却不知自己的明讽暗损刚好叫别人捡了个便宜。 谢小桃抿唇不语,只等那人开口。 苏婉婷盈盈一笑,朱红色的唇弯成了一道极其好看的弧度,主动替谢小桃解围道:“你们莫要乱说。 锦儿这叫朴素,她自幼在山上长大,过了很多年的清苦日子,自然要比我们更懂得什么是节俭。”
声音婉转动听,乍一听来是在同情谢小桃的悲惨遭遇,但落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恐怕就会变成另一番味道。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时刻准备挑刺的苏婉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白了还不是一个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么!”
苏婉婷权当是没有听见,温柔地拍了拍谢小桃的手臂,“锦儿,不是姐姐说你。 你也是的,都已经回府了,怎么不说做几套新衣服呢?”
她把目光落在红儿的身上,乌黑的眸子里映出了那件夹袄的影子。 谢小桃尴尬地笑笑,“锦儿一直跟着师父吃斋礼佛,不善女红。 看大姐送来的锦缎实在是漂亮,不敢轻易下手就交给了红儿。想着叫她先做一件看看,只是我没想到红儿的手工活这么好。”
说着,她伸手把红儿拽到了人前,“你看看这套衣服做的多好。”
从她们一进门,苏婉婷就认出红儿身上的衣服是用自己送的锦缎做的,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发作。 好不容易搭好桥,却是被谢小桃先一步挑开。 苏婉婷心里生出几分不快,面上却依然浅笑如花,上下打量了一番,“做的是真好,才发现原来红儿的手这么巧。”
红儿的面上笼上一片绯红的薄云—— 虽然谢小桃说的不是实情,但被苏婉婷这么夸赞了,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要知道在侍郎府里,老爷夫人最为疼爱的便是这位嫡长女了,全府上下哪个不想讨好她呢? “红儿,记得给你家小姐的衣服要做得漂亮些。”
苏婉婷特意叮咛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 边说边把红儿往谢小桃的身边贴了贴,“我瞧着锦儿穿这个颜色最好看。”
红儿立刻垮了脸—— 那匹锦缎做一套衣服都有些紧张,偏偏她之前手抖裁剪坏了一大块,只落下了这么一件夹袄。 现在苏婉婷这么说,摆明了是想要她用那锦缎给谢小桃再做一件。她去哪里再变出一块相同的料子啊? 谢小桃又何尝猜不出红儿的那点小心思?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她没有闲情逸致再替红儿解释。就算锦缎足够再做一件,她也会想方设法毁了它的。 真要是做出来,那她岂不是要和下人穿相似的衣服?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她也是府上的下人呢。 “我也来看看这针脚。”
苏婉怡站了起来,走到红儿面前,打算好好欣赏一下红儿的女红。
不想只看了两眼,便不悦地甩了个白眼,“就这手法,还没二姐姐闭着眼缝的好呢!”瞧着这对主仆再次被专横跋扈的苏婉怡奚落,苏云轻暗暗着急—— 怎么说谢小桃都与自己是同母所出的姐妹,她这个做姐姐的理应保护她: “二姐姐的女红是数一数二的,别人比不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亦站了起来,好生打量了一番,“我瞧着红儿这衣服做的就不错。”
这本是打圆场的话,怎知刚一说出来就把事情弄巧成拙了。 “的确,二姐姐的手最巧了,一般人也比不了。四姐姐一直生活在山野,肯定没见过。”
苏婉怡阴阳怪气地应和着,“红儿这手法虽是不济,但用来给四姐姐做衣服也是绰绰有余。”
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相信四姐姐也是不介意的,对吧?”
声音清脆如莺,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见对方已经明确地把话头抛给了自己,谢小桃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她抬起头,回以明媚的笑容,尖尖的唇角便浮现出了两颗可爱的梨涡: “五妹妹说的没错,我才回来没多久,还不曾见过二姐姐的针线活。”
说着,抬起了手,放在了红儿的身上,沿着夹袄的针脚慢慢下移: “红儿的手艺可能不是最好的,但与我相比也是堪堪有余,叫她帮我做衣服,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红儿心头一惊——没想到谢小桃会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夸奖自己,有些感动,又有些失落。 如果这话是苏婉婷说出来的该多好?跟着一个受宠的嫡长女,哪怕是为对方端洗脚水,也好过跟着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庶出小姐! “师父常说,无论是看人还是做事都不能只注重表面。 红儿做的衣服可能不会很精致,但重要的是心意,不是吗?”
谢小桃谦和地说,应着亲切明快的笑容,任谁也无法在那柔顺的话语里挑出刺儿来。 苏婉怡被噎得哑了声音—— 并非是谢小桃多么的牙尖嘴利,而是她年纪太小,仅九岁,任由她如何聪敏机智也反应不过重活一世的谢小桃。 她扁了扁嘴巴,不高兴地嘀咕道:“姐妹间说话也要把师父搬出来,真没劲。 既然那么离不开你师父,干什么还要回来啊?真当我们侍郎府的小姐是随便就能当的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叫所有人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已习惯了她张扬的性格,对这种抱怨之声也是见怪不怪了,谁叫她是五姐妹中年龄最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