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真审视面前的女人,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击中了。所以人都认为修建水渠是杞人忧天。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真正正认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将身家性命相系的认可。他无法不动心。乌尔倬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被要求独自运送山脚的三千三百三十三块石头到狼王山顶,且每次上山顶都只能背一块石头,虽不限制一天搬运几次,只背完前人不能离开狼王山。他的财产被分给牧民抵作赔偿,曾握有的权力全部交付到乌尔木手中。在审判乌尔倬达那日,乌尔木和李盏瑶当着满国的牧民进行了慷慨激昂又情真意切的讲演。在他们的言辞中,牧民们似乎认同了,修建水渠是一件必要去做的大事。反正王妃说了,花费都从自己的陪嫁中出,投入的人力还会得到额外报酬。既然不需要自己花费,又不影响放牧,万一修成定有利于自己,如何都是划算!牧民们自然一个个高声应和。只是,事情的走向有点超乎乌尔木的预想,因为李盏瑶未于他商议过兴修水渠的事。如今,万民之前许下承诺,这渠是不修也得修了。李盏瑶安慰他,“保住王叔唯一的方法便是让王叔的功劳和苦心,大过于他的错误。如此,必得让牧民们认可,修水渠是件不得不做的事。既然不得不做,王室则必须有所行动,否则还叫不得不做吗?你放心,并不会真的修水渠,我们只需要做做样子,让牧民们相信我们在行动即可。王叔的石头运完,平安下山,如何也要一两年,这期间,足够你坐稳继承人位置。到时,修不修水渠还不是以你号令为准?”
老国王不满,但乌尔木夫妇当着全国的面,将修渠之事弄得势必在行,乌尔木又将此举真正目的尽数告知,老国王最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着,没几日,仇丹大地上似乎每个角落都印上大沥百工的脚印。他们拿着各色工具,锹、铲、斧、镐、镞、锥、锄、刀、竹签、竹筐、木杠、麻绳……沿着曦净山,额丽尔河,像蚂蚁,将仇丹变成四通八达的蚁巢。仇丹牧民见到他们,没有了外来者警惕的态度,他们也不担心吓到羊群,破坏牧草。有时,甚至寒暄几句,问问未来的沟渠可流经自家的牧场?大多数时候,他们得到的回答是,“目前只是勘测,最后仍需四王子做主。”
一段时间后,所以人似乎已习惯见到背着工具在山峦、土地、牧场上敲敲打打的百工者。每日夜里,则会有鬼魅一般的人,潜入李盏瑶的居所。乌尔木因大权在握,越发繁忙,一得空便只与阿依兰花前月下。阿依兰想着阿兄,几次催问,“公主修水渠真的是在做样子吗?她若真心留在仇丹,我阿兄岂不是回不来了!”
“阿依兰,你再等一等。王叔的权力虽归到我手中,但他毕竟经营多年,才一两月的功夫,很多人、势力都需要我慢慢去征服。阿依兰,你相信我,此心永恒唯一。”
“并非我想催你,转眼入冬,阿兄握在他人手里,我实在担心。”
李盏瑶不知道从何处来,清脆的声音回道:“你无须担心,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即使不为你,为我自己,我也会保他得到最好的照料。”
她今日看上去心情很好。因为书案里,那张需要标注着何处有矿、有几何的仇丹地图,涂抹到最后的角落。她的任务快完成了。最开心的是,今日齐昭送来了她期盼已久的书信,上面的字体挺拔有力,她再熟悉不过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阿依兰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王妃怪怪的。”
“哪里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她一直端着上朝公主的臭架子。我二人如今迫于她淫威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等我站稳脚跟,哼!不仅不会让她干干净净从仇丹离开,还要把这些时日在她身上受得羞辱全部找回来。她让你给她当侍女,就让她也给你当侍女,还要是最低等的侍女!”
阿依兰极其郑重地盯着他,语气也变得十分严肃,“乌尔木!你不能这么做!王妃若履行诺言,你也必须履行诺言。你是仇丹的王子,是最接近图腾神灵的人,忠贞重信!岂能出尔反尔!”
乌尔木讨好道:“好好好,等我站稳脚跟,等阿古拉回来,我便想办法让她回大沥。还有,私下里与我,别再叫她王妃了!我心里的王妃从来只有你一个。”
到底哪里怪呢?阿依兰看着李盏瑶消失得方向想了半晌,似乎是,她得到远比她付出的少?阿依兰转念一想,人与人之间,重视的本就会千差万别,又有何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