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喜欢你。”
安若转头笑着，看着怔住的清羽，“这些话，现在不说的话，可能没机会说了吧？”
“凡人真是狡猾。”
清羽唇角露出了不曾有过的笑容。这样下去的话，他会舍不得这个凡人死的。明明是拘魂鬼，却想着要是能留住这个魂魄，留住这个温柔的笑容，该有多好？“你听过唱戏吗？”
安若侧着脑袋，笑容镀上黄昏的光芒。清羽点点头，“我不爱听，太吵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内容，哪个朝代都一样。”
“我只听过一次，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时年纪太小，也没听懂，只觉得那些人脸上五颜六色的，很有趣。”
安若说着说着，太阳便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了。后来，清羽带他去了戏台，陪他听了一曲黄梅戏。唱的是什么，他们也没听懂，只觉得那些人的穿着很有意思。再后来，清羽给安若买了一串糖葫芦，两人在灯火阑珊的夜市走了很久。人们看不到清羽，所以安若在街上自言自语的模样，很惹人注目。清羽不喜欢到处都是奇怪的目光，于是现出凡人的状态。他的眼睛变成了凡人的黑色，看起来更加深邃了。安若冲他一笑，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葫芦，然后转身朝着热闹的地方走去。糖葫芦的味道很甜，清羽尝了一下，又觉得很酸，直接吐出来了。清羽望着夜幕，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生死簿。找到安若姓名的时候，安若的死因发生了变化。清羽双瞳紧缩，抬头望向安若时，黑白无常就坐在翘脚屋檐上。“安若！”
清羽追上安若时，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低头吻上他的唇。有什么从清羽的口中度入安若的口中，那种气息让安若觉得身体不再难受。但是，他好像开始看不见清羽了。“我给你我的半生修为，你给我好好活到老。”
清羽说完这句话，便开始消失。准确来说，他没有消失，只是安若再也看不到他，再也触摸不到他。他就在安若面前，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清羽……”安若抬起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其实我不要你的修为，我只想你能陪在我身边而已。”
抬起的手缓缓落下来，眼泪无声坠落，沉没在闹市之中。清羽看着那抹身影在灯火中站了很久，然后落寞地转身走了。坐在屋檐上的黑白无常露出怒容，嗖一下落在清羽面前。“你竟敢私改凡人的阳寿！”
黑白无常异口同声地说着，男声喑哑，女声尖锐，听起来很刺耳。“你奈我何？”
清羽玩味一笑，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在那之后，清羽每天都在院子里看着安若。安若也每天都在窗台看着原来的地方，只是这一次，安若只能看到那空空的树杈。他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看不到他了。这种感觉，其实挺难受的。想到这的时候，清羽喝了一口酒。院子的树终于长出了新的叶子，再过不久，梨花树就会开花。开花的时候，应该会很美吧？清羽等到了梨花树开花，可那一天，安若没有回来。再后来，清羽打听到安若被官府的人抓了，过几日行刑。原来，安若的弟弟醉酒闹事，打死了人，安若为了保护弟弟自己去投官了。“白痴！白白浪费我几百年修为！”
清羽气急败坏地来到牢房，正要骂人，却又止住了。牢房里的安若发如稻草，囚服染血，手脚腕都套了铁链。他安静地躺在稻草堆上，像死了一样睡着。“安若……”清羽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这种感觉，是他活了千百年所没有的。他透明的身子穿过牢房的门，缓缓蹲在安若面前，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我给你半生修为，不是为了让你替别人去死的。”
“清羽……”安若皱了皱眉头，艰难地撑开眼皮。清羽的模样渐渐地清晰了，他能看见他了，终于能看见他了。“我死后，你会带走我的魂魄对吗？那你可以一直带着我吗？我不要去轮回，不要忘记你。”
安若虚弱地咳嗽着，伸手抓住了清羽的手。“看不到生命的尽头，不是什么好事。”
清羽垂眼，缓缓抱起安若，“另外，我不允许你死在别人手里。”
牢房内刮起了一阵风，等狱卒们反应过来时，关押在牢内的安若已经不见踪影了。后来，安若一直都能看见清羽。清羽那段时间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安若如果一直能看到他，说明他还是会死。可是，死因……清羽打开生死簿，上面有关安若的一切都消失了。是因为他度了半生修为给他吗？所以生死簿上，关于这个凡人的一切都消失了？清羽想不通，而且越想越头疼。“你还在看生死簿？最近可有人要死？”
安若凑到清羽面前，露出温暖地笑容。他的发摩挲着清羽的脖子，除了痒之外，还有种冰凉的触感。“还是，你在研究我什么时候死？”
“你的名字消失了，很奇怪。”
清羽合起生死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安若笑出声来，转身往清羽大腿一坐，“拘魂鬼大人，你是在担心我呢？还是在想，没有我的名字了，你怎么带走我的魂魄？”
“担心你。”
清羽收起生死簿，给出安若想要的答案。这段日子，他的确是很担心，担心黑白无常会忽然出现，担心安若会出现一些不可预知的死亡。随意更改凡人生死，可是违逆天命的事情，到最后，会发生什么，清羽也不知道。“清羽，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安若抬手，勾住清羽的脖子，离地的双腿轻轻晃着。“没想过这个问题。”
清羽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没想过他死的情况。但是，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也许会送他过奈何桥吧，希望他轮回转世，开始新的人生。对于以囚禁魂魄为乐趣的拘魂鬼而言，送魂魄渡奈何桥，已经是底线了。“如果我死了，别送我去轮回，我想和你在一起。”
安若吻了吻清羽的唇，脸微微一红，“让我跟着你，去哪里都行。”
清羽那时候还没有察觉到安若不对劲，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冥王已经派冥兵来抓安若了。那天的夜晚，冥火烧亮了半边天。安家的院子，躺满了尸体，一身淡蓝衫子的安若伫立在夜色中，他披散的长发随风而舞，衣袖翻飞，月色笼罩着黑暗，勾勒出他身下数百道舞动的影子。黑白无常带着冥兵包围了整个院子，燃烧着地狱炼火的铁锁从安若身侧飞梭过去，安若发出凄厉地惨叫声，地上的影子扭曲地颤抖。他抬头，头顶是燃烧着冥火的网。愈烧愈旺的冥火快要将黑夜照亮，驱散着安若身上延伸出来的影子。清羽赶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安若被冥火灼伤，浑身颤抖，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原来你……已经死了吗？”
冥火的光辉，跳跃在清羽的脸上，勾勒出他复杂的表情。他望着地上的安若，双拳缓缓收紧。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安若其实已经不在人界了。他对这世间的执念，让他在临死之际，生成了影子鬼。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被清羽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官府的人收了钱，要我的命。”
安若不敢去看清羽的脸，他欺骗了他，所以无法面对他，“我已经身处奈何桥了，可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我想回来再看你一眼。”
“可人是贪心的，看到你之后，我又想留下来。”
安若无声地啜泣着，他望着一地的尸体，“我想回来看看我的家人，然后跟你走，可是……”“可是，这些人，是杀我的亲人……”安若忍不住掩面痛哭，看着地上的尸体，那些尸体里，有他的亲人，还有陌生人，“我只是，不想我的亲人死，我只是不想他们死。”
“因爱生怨，因怨化而为鬼。”
黑白无常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夜里，“安若，你违背天命，应下十八层地狱！”
“下十八层地狱？哈哈哈……”清羽忽然仰头戏谑地笑起来，他望着那些冥兵，眸色一变，“你们当我不存在的吗？”
顿时，狂风大作，熄灭了所有冥火。清羽一身紫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变紫的长发翻飞着，让他看起来非常恐怖。他的背后，锁命链如同蜘蛛网展开。那仿佛具有生命力的链锁蠕动着，像触手一样，抓起了数个冥兵，狠狠地掐碎。冥兵化作粉末，消失在夜里，而黑白无常持着哭丧棒和勾魂索前来，和他对弈。悬空的冥火消失了，失去头目的冥兵并不是安若的对手。安若操控着体内的影子，将他们甩出院子。黑无常的勾魂索和清羽的锁命链纠缠在一起，白无常挥着哭丧棒，在清羽身上鞭笞着。清羽蹙眉，感觉聚在身体里的魂魄被打散了好几个。安若脸色一变，急忙扑到清羽身前，替他挡下另一击。“安若！”
清羽快速收起锁命链，搂着怀里的安若后退了数米。“黑无常！白无常！把人给我交出来！”
夜里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那声音既不是清羽发出来的，也不是安若发出来的。他们四个都不约而同地回望黑暗。清羽还没寻到声音的来源，便看到黑白无常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走，悬在半空。看来，是有人来找黑白无常寻仇的。清羽略作思考，趁机抱着安若逃了。“再后来，我就和清羽隐居在这里。”
安若从回忆中跳出来，“这里不属于冥府的管辖范围，所以很安全，但我们偶尔也回到外面走走。”
“你后悔变成鬼吗？”
何夕问。安如摇摇头，笑得像温暖的阳光，说：“我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变成鬼。”
他停在騩山的出口，回头望了身后的清羽一眼。清羽和谢默川走在后面，他们处的不好，都一张死了爹妈的棺材脸。“能一直陪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不管是生是死都是一种幸福。活得再长，也不如遇到一个你愿意为他活的人。”
安若又笑了笑，自我调侃，“不过我好像已经不是人了。”
何夕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站在结界边缘等谢默川。谢默川走上前，也没和那两人作别，拽了拽何夕的手臂，跨出了结界。结界沿着騩山的边缘浮动着，包裹着整个騩山。两人迈步走出结界时，身后只能看到平坦的路面和远处萧条的景象。“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清羽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何夕到处寻找着声音的发源地，并来回的走在刚才的边界线上。但，只是原地来回踏步罢了。谢默川也对何夕愚蠢的行为感到无能为力，先走了。结界后的安若看着何夕追赶谢默川，捂嘴轻笑。“你笑什么？”
清羽微微斜着眼眸，凝视着安若好看的笑颜。“觉得何夕很有趣。”
安若轻笑，望着清羽。清羽的表情不太好，大概是不高兴安若对别人感兴趣。“他有趣，你要跟他走吗？”
“我都是你的人了，怎么会跟别人走？”
“你知道就好。”
“清羽。”
“嗯？”
“你是在吃醋吧？”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
“你好吵。”
“可你不是就喜欢我吵吗？”
“是啊，真受不了你。”
“哈哈哈，你受得了，要不然也不跟我在这里住几百年了。”
“干嘛笑得那么开心？”
“想起你以前在街上亲我。”
“那是给你续命！”
“就是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