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浇酒云满空,玉炉炭火香咚咚。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终南日色低平湾,神兮长在有无间。神嗔神喜师更颜,送神万骑还青山。——《神弦》夜里的山路上飞舞着萤火虫,远处的火光像是狐火。何夕望着不远处的火光,不由得激动起来。那里有一个看似挺大的村庄,村庄里的房屋烛火通明。立在村庄周围的火把烈烈燃烧着,把通往村庄的路照明。虎子沿着点着照明火把的小路穿入村庄,何夕和谢默川跟着他走。走进村庄的时候,一名头发轻束在脑后的妙龄女子拦住了他们。女子一身捕鱼人的打扮,高束的长发上却绑着红色缎带,两个银色铃铛缀在发带尾部,随风作响。她光着脚丫扛着鱼叉,看起来很接地气。谢默川噗一声,笑而不语。女子翻了个白眼,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虎子身上。“虎子,他们是你的朋友?”
虎子点点头,女子随后又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虎子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低下头,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何夕不知道女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虎子以前得罪过她?随后,女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作罢。“算了,你还是去看看你母亲吧,前几日得了重疾,怕活不了多久了。”
女子说完这句话,便扛着鱼叉绕开他们走了。女子走后,虎子告诉他们,刚才那名女子叫天择,是山神的后裔,也是这个村子的神明。何夕没有过多的询问关于天择的事情,因为他实在是累了,需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息。虎子来到了一个被篱笆围起来的小屋,他推开篱笆编织的小门,带着他们走了进去。走入深处时,一阵咳嗽声从屋子深处传出来。屋子里没有点蜡烛,卧病在床的老妇人在黑暗中咳嗽着。谢默川一挥手,点燃了桌上的台烛。老妇人的眼睛似乎看不见,她听见声音的时候问了句:“是虎子回来了吗?”
虎子没有说话,他站在老妇人床边沉默了许久。“我们是虎子的朋友,想在这里借宿一宿。”
谢默川开口。“原来是虎子的朋友啊,旁边有间空房子,是虎子住的,不过虎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你们就暂时住在那里吧。”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试探着周围的环境。她走下床,扶着墙走到虎子的房前。她轻轻推开门,灰尘迎面扑来,呛得她不停咳嗽。“那就打扰了。”
谢默川看了老妇人一眼,走进了房里。何夕呢喃着谢默川没礼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老妇人扶回床上,并为她斟了一杯水。那老妇人似乎有些感动,他拉着何夕聊了一晚虎子的事情。从虎子的小时候,一直聊到他和大明到山里挖玉石。听着听着,何夕就开始犯困,等他险先摔倒清醒过来时,老妇人已经闭眼休息了。何夕刚想回房里睡觉,却发现天已微亮。他站起身伸懒腰打哈欠时,被杵在床边的虎子吓了一跳。虎子讷讷的笑了笑,尴尬地走开,并去门外的灶前生火煮饭给他们吃。阳光从云层一缕缕的投落,将村庄的面貌清晰地勾勒出来。何夕走出门外,因困倦又打了个哈欠。村庄阡陌纵横,茅草房和木屋没有规律的分布在这片黄土地上。早起的人们,有的正在院前摘菜;有的正提着水桶准备去挑水;有的在门外劈柴烧火;有的牵着栓在树下的牛儿准备下田耕地……何夕以前一直在夜晖阁跟着师傅学习法术,他身边的人不多,只有师傅、严严,小骨和一些聊不到一起的师兄师姐。他是夜晖阁最小的弟子,但他不是被父母送到那去的,他是惹尘出游的时候捡回来的。夜晖阁被捡回来的弟子只有他和严严两人,严严是比他年长几岁的师兄,两人关系比较好,也比较爱闹。夜晖阁其他的弟子都不太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不仅爱闹,法术还学得一塌糊涂,可惹尘对他们的胡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后来,夜晖阁的师兄师姐都学完法术下山了。就在何夕以为自己会晋升为师兄的时候,惹尘宣告天下,不再收弟子。何夕不知道原因,也不过问,只觉得从此之后的夜晖阁变得十分冷清。“死人了,又死人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将何夕的思绪拉回来,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中年男子狂奔在阡陌中。他脸色发青,表情诚惶诚恐。何夕跟过去看时,只见一具尸体躺在地上的席子上。尸体是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此时已经发胀得厉害,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何夕站在村民之中,看着那具尸体。从装束上来看,应该是个书生。“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一个像是死者家属的老妇人跪在尸体旁边哭天抢地,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子正默默拭擦着泪水。她啜泣着,呼唤死者为夫君。“现在才知道造孽,是不是有点晚了?”
天择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她依旧扛着一把大大的鱼叉,手里提着一只鸭,那只鸭已然是快要被掐断气的状态。她走到尸体旁边,用鱼叉挑开尸体的衣领,露出的胸口吓得所有人往后退开。胸膛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大窟窿,那窟窿里空空荡荡,没有了心。看来这人不是溺水死的,是因为被人挖了心失血过多死的,死后又被扔在水里,身上的血被水泡干,便看不到血迹。何夕自以为是的想着,估摸着死者的死因,并觉得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拿去火焚吧,不然会有麻烦事发生的。”
天择说得风轻云淡,事不关己。“自从你来了之后,咱们村里就没有发生过好事。你就是个灾星,祸害,克死全家还不够吗,还要克死我们整条村的人吗?”
跪在地上哭的老妇人指着天择又哭又骂,似乎要把丧子之痛都发泄在天择身上。“你们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天择冷笑,反问。“为什么死的人是若凤不是你?你这个没有教养的狼女!”
村民中有人开始攻击天择,而天择嗔笑,回了一句:“没听过命由天定吗?”
何夕看着天择潇洒地扛着鱼叉,一甩头走了。“真是干脆。”
何夕不由得感叹,正要继续看下去时,虎子朝着他的方向招手,示意他回来吃饭。何夕朝着那个方向笑了笑,随后走了过去。村民们看到何夕往虎子家走去时,脸色变得煞白,开始窃窃私语。何夕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议论什么,可回过头时,那些人一窝蜂散了,只留下收尸人。何夕回到虎子家时,谢默川已经从房内走出来,他已经坐在榆木桌边等吃。谢默川明明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鬼神,居然还要吃东西?何夕每次看到谢默川吃东西的时候,总会这样想着。不过谢默川也不是什么都吃,他只是心情好的时候就吃一点。“好久没有见过白粥馒头了。”
谢默川望着桌上热气升腾的白粥和馒头,不由得感慨道。他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些,是在被封印之前。大概,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吧?“虎子,要不要叫醒你娘亲?她昨夜和我聊了一夜,刚睡不久。”
何夕朝着床榻的方向望去。床榻和榆木桌的位置不算远,毕竟这小木屋不大。“让她睡会吧,我很久没有回来了,娘亲她也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想必,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和你聊了一晚。”
虎子望了床上的母亲一眼,有些满足的笑了笑。他坐在旁边,看着何夕和谢默川吃馒头,自己却没有吃。“你怎么不吃?”
何夕又疑惑地问他,回来这么久,一直没见虎子吃东西,他不是一直喊饿吗?“我吃过了。”
虎子看着他们吃,然后一直在旁边喝水。何夕一宿没睡,实在是太困了,他一吃完馒头就躺虎子的床上睡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两个男人一起上山,他们在挖玉石的时候被埋在地下的山洞里。四周围都很黑,两人困在那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男人饿死了,另一个男人因为饥饿把他吃了。何夕在黑暗中,听到了骨头被啃食的声音。那声音咯咯作响,吓得他倏忽地睁开双眼。谢默川坐窗台的模样印入他的眼里,他坐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月光透过窗台落在谢默川身上,夜风吹过,拂起他的长发。而他眺望远处,若有所思。“谢默川,你能别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打开窗吗?会着凉的好吗?”
何夕打了个喷嚏,起身走向谢默川。他顺着谢默川凝视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