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下,好像一只恶狼扑进的羊群。这是一个手段高强,出手狠辣的少年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西北地活下来,并且活的很好,邻居们有了最基本的判断。而那面目和善俊雅的孟先生,则在后面那边急慌慌叫着什么:“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哎呀,别动手啊,烦哥儿可千万不要杀生啊……”之类的言语。邻里们心说,果然是个仁和柔善的先生,若是有这样的先生在白马驿,想必也是大家的福气。可惜呀,这地方有游夫子,就算这叫烦哥儿的少年再如何身手了得,那又有什么用?游夫子可是连驿长大人都要尊敬的人。烦哥儿把这些泼皮都杀了,游夫子可能就会请驿长大人调来卫城兵,扣他们一个通匪的罪名,到那时还不得乖乖的被杀了头?邻里们都在为这对叔侄的命运哀叹。院子里的打斗很快结束,林烦瞧着这一地被他打倒惨叫的泼皮,笑了一下,走到那个杀了马六之后喊着要报仇的十八九岁,满脸麻子的青年身前,蹲下身子,顺手在地上拔了一根嫩草根放嘴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的腿断了,呈现一种不规则的扭曲,咬牙恨声道:“本事没你大,杀了我就是,问名字干什么?”
林烦嬉笑道:“因为小爷手里不死无名鬼,报个名,让你走的痛快。”
青年哼声道:“老子叫刘二麻子,快动手吧!”
林烦轻轻一笑,伸手放在他那条断掉扭曲的腿上,“嘎啦”一声响,刘二麻子痛叫一声,腿部关节便已复位。接着将他拎起,说道:“缺个带路人,就你了,去游夫子府上走一遭,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无妨,千刀零碎把你剐了就好,再说了,这白马驿屁大点的地方,小爷一会儿功夫就能打听出游老夫子的家在哪里,多你一个不多,带着你只是方便些罢了。怎么样?要死要活?”
“活。”
刘二麻子答应的非常痛快,能活着干嘛要去死?接游夫子的活是马老大,为马老大报仇是义气,可自己又打不过这少年郎,报仇无力,所以只能认了。而游夫子跟自己又有什么交情?何必替他卖命?刘二麻子的帐算得很明白。于是林烦就将刘二麻子拎起,让他带路向着东城游夫子家而去。他们的身后跟着心慈面善的孟先生,一个劲的叫着:“不要这样……不样这样……算了吧,算了吧,和为贵,烦哥儿,听我一句劝……”大家都说,孟先生心太软,有些迂了。有几个心肠好的还跟着劝说着什么:“两位还是赶紧出城逃命吧,那游夫子在城里的势力很大,能请动驿长大人,到时候若是动了兵马,两位可就走不了啦……”之类的话。孟晚听到这话,急的满头是汗,一个劲的跟烦哥讨商量,可这少年郎太愣,就是听不进去话。依旧押着刘二麻子东城而去。……城东继学书亭相比于孟家叔侄的茅草屋,同样是一进院子,却宽敞了太多。一亩见方的土地,有亭子,有阁子,还有一座屋子上面写着“稷下”二字,里面是藏书之地。院子的布局,倒是有些像江南风情。而此时,游氏一家人都在正堂里聚在一起吃着晚餐。一张大桌子周围坐着七八个人,男女都有。五十多岁的游夫子坐在正中上位,而在他周边的七八人则是他的妻妾儿女。桌子上的饭菜不算奢华,七八个可口的小菜,外加一盆子炖猪肉和一盆子煮羊肉,还有一大锅白水煮面。然而这样的饭食在西北地面上来说,已经是非常丰盛的了。平常百姓怕是一辈子都吃不到一回。正妻游门应氏离着游夫子最近,吃了几口后就放下筷子,问道:“老爷今日看起来心神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亦或是这饭菜不合口味?”
干瘦的游夫子吃了口肥肉,神不思属的随口答言:“没什么,夫人多心了。”
应氏见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轻轻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另一个宠妾瞧见这副模样,争着宠似乎的赶紧道:“老爷想必是因着刘驿长的文书回复才发愁,所以……”她这话才说一半,游拙立刻打断道:“没你的事,闭嘴。”
妾室拍马不成,神色极为尴尬。游夫子继续吃饭,并不理会她们。三十多岁的长子游清鱼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父亲想必是想念吴苏了,说起来咱们一家到这里也有五个年头了,近来孩儿也是异常思念的。”
一声叹息,勾动游拙千般心事,沉默片刻,点头道:“清鱼儿最知我心啊,大河以南的烟雨,为父至今思之,念之。唉,可惜不回不去了。”
二子游清岩开言劝解道:“圣天子当朝,明见万里,父亲带着孩儿们归南也是迟早之事,再说了,父亲大人是姚相门生,只要攒足了本钱,给姚相孝敬多了,咱们一家南归倒是顺理成章之事。”
“父亲是大奸臣,害了好多人,吴苏城里都在传……”低傻的声音,却是那心智不全,十四五岁,痴肥傻愣的三儿子,在吃一块肥肉的时候说出来的。他母亲,四妾柳氏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慌乱道:“傻儿胡乱言的,老爷莫怪罪……”游夫子摆了摆手,不做计较,言道:“带他下去吧,儿子傻,你这当妈的不傻,好生照料他。”
四妾慌忙领着胖儿子下去。瞧着四妾离开,游夫子轻轻敲了敲酒杯,然后游夫人会意,便带着其他几位妾室离开。场面上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