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建议我?”
邝玉生眯着眼睛看了看王敬章,反问了一句后,继续说道:“是你的意思,还是有其他人要求?”
作为轧钢厂多年的生产干部,邝玉生自然有自己的坚持和能力。 一个服务处的处长,竟然给自己提起了建议来。 尤其还是左右自己交往什么人这种建议,不得不让邝玉生心生起了反感。 “呵呵,你看你误会了不是” 王敬章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深有感触地说一句,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全当我没说”。 邝玉生眼皮耷拉着,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王敬章现在搞的服务改革风生水起,自然得领导们的重视,邝玉生不羡慕,但也不嫉妒。 只要在生产管理处处长的位置上工作下去,一个副厂长是妥妥的。 这是轧钢厂多年的潜规则了,毕竟这是工厂,还是需要专业的副厂长的。 轧钢厂第一大处室要是不能升,可就真是有问题了。 邝玉生有自己的坚持,不想得罪李学武,更不想因为李学武得罪王敬章。 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决定,虽然李学武一直在拉扯自己。 李学武几次主动的联系邝玉生和夏中全自然看得出来了,但说白了都是轧钢厂的干部,上面的争论影响的也仅仅是一些虚的。 看清楚自己能得到什么,想要什么,自然就不怕别人构陷。 李学武这么做也不是白玩儿,至少下班的时候跟聂成林的车遇见了,聂副厂长很是不满地转过头没搭理他。 李学武坐在车里自然也发现了聂成林的举动,对着看过来的沙器之笑了笑,也没大在意。 聂成林就是邝玉生未来的样子,两个人一样的脾气,一样的思维模式。 岗位的属性天然的要站在厂长的一边,这李学武当然知道。 但有一句话说的好,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即使挖不倒,李学武也要揣上几脚。 “出差报告提交了吗?”
“是” 听见李学武问,沙器之点头道:“按照您的要求,下班前我交到厂办的”。 “嗯” 李学武点点头,看向窗外道:“这次主要是以分局的身份过去,你和建昆就不用去了”。 “处长” 沙器之转头看了韩建昆一眼,随后对着李学武建议道:“我不去可以,但是让建昆跟您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李学武转回头看向沙器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沙器之也是充分地行使秘书的责任,态度很是明确地说道:“您现在有些时候不适合出现在一线位置”。 “嗯” 李学武再次看向窗外,随后说道:“那建昆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去钢城”。 “是” ----------------- 晚上李学武没有在家吃,而是去的海运仓。 倒不是结了婚了,胆子大了,也不是母亲给了权限,而是他要在离开前做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疗。 周亚梅进京后的这些日子李学武一直没有断了治疗,既能放松心神,又能缓解疲劳。 距离付海波的案子结束有半个月了,自己又要去钢城小一周的时间,李学武选择的时间很合适。 也许真的是领了证的原因,顾宁对他的态度倒是有了很多改变。 从相处的氛围和说话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顾宁也在努力地接纳有李学武的环境。 “你要去多久?”
“不大确定” 李学武摇了摇头,饭后他和顾宁就被周亚梅推出了厨房,两人在茶几上喝起了茶。 付之栋则是靠坐在李学武身边,手里捧着一本魔都少年儿童出版社五九年版的《格林童话》画册看得有滋有味的。 “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一周去”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跟付之栋的姿势一样,也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付之栋转头看了看干爹,小嘴笑了一下,问道:“叔叔,你要出差?”
“嗯” 李学武微笑着应了一声,问道:“咋地?跟我去啊?”
“我不去,我还得上学呢” 付之栋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渐渐有了同龄孩子的活泼,也许是上学的缘故,倒不像李学武第一次见到他时看着的那么孤僻。 “呵呵,舍不得班里的女同学?”
李学武挑着眉毛逗着干儿子,付之栋却是很认真地点点头,道:“燕妮说周日她爸妈带她去动物园,妈妈也会带我去”。 “是嘛” 看着干儿子丝毫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而理解自己意思的顾宁正在瞪着自己,李学武只好干笑着顺着孩子的话说着。 付之栋显的很兴奋的样子,小嘴儿叭叭叭地给李学武说着燕妮口中的动物世界。 尤其是李学武不时的应答,让他更觉得李学武很感兴趣的样子,手里翻找着童话书里的插图给李学武看他说的是哪种动物。 顾宁不爱说话,李学武坐在这儿也是闷着,倒不如逗着孩子说。 “叔叔” 就在李学武应声过后,付之栋瞪着大眼睛问道:“叔叔,你喜欢动物吗?”
“嗯……” 李学武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怎么说呢,我是特别的喜欢”。 “哇!”
付之栋拍了拍小手,觉得跟叔叔有同样的爱好很兴奋的样子,就像童话书里面大人、孩子、自然等等众多元素构成了童话世界。 但自己说了半天了,也没见叔叔说,便问道:“叔叔你也喜欢去看动物园嘛?”
孩子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既然叔叔你也喜欢,是不是以后也可以带我去啊。 李学武自然听明白了付之栋的意思,不过他才不会顺着干儿子的话往下唠呢。 我也是第一次当干爹,凭什么顺着你~ “叔叔喜欢动物喜欢的很单纯” 李学武看着干儿子童真的目光,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嘴里却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叔叔不喜欢动物园里的小动物,叔叔喜欢烹饪好了摆在餐桌上的”。 “……” 付之栋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叔叔,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册,感觉内心世界好像破碎了。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去,又在忽悠我儿子” 这会儿周亚梅从餐厅出来,擦着手,抿着嘴对着李学武说了一句。 显然刚才李学武跟付之栋的对话周亚梅也是听见了的,这会儿走到世界观要碎成渣儿的儿子身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 “叔叔逗你的,叔叔最坏了” “妈妈” 付之栋抬起头看着母亲,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动物园里的动物好吃吗?”
“……” 这次轮到周亚梅无语了,看着坏笑的李学武,气的牙痒痒。 顾宁这会儿也是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不过还是走过来拿了付之栋手里的画册,哄着道:“走了,跟小姨去楼上看书”。 付之栋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虽然也有小男孩儿的淘气,但只要大人说了就听话。 这会儿被小姨拉着小手,也只好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跟着小姨上了楼。 顾宁知道李学武是来干嘛的,所以主动接了哄孩子的工作,给周亚梅空出时间。 周亚梅这会儿看着李学武翻了翻眼睛,道:“你就耍坏吧,亏孩子还想你呢”。 李学武一边躺在沙发上一边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周亚梅才不理会李学武的狡辩,给李学武搭毯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掐了一把。 看着李学武龇牙咧嘴的模样又不觉得笑了,拿着手里的文件夹轻轻打了李学武一下。 “故意的是吧?”
“呵呵,真疼了” 李学武的表演技巧太浮夸,嘴上的功夫却是了得。 不过周亚梅没信,因为李学武最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她上过很多次当了。 “从聊聊你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开始吧” 李学武转过头看了周亚梅一眼,问道:“我的工作和生活你不是都知道的嘛?”
周亚梅坐的位置靠后,李学武正常躺着的时候是看不见周亚梅的。 这会儿屋里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壁灯还有两盏亮着,可供照明的光亮有限,但也烘托了此时客厅的气氛。 “啪~” 周亚梅再次用文件夹打了李学武一下,翻着白眼道:“我是让你说,跟我知不知道有啥关系”。 李学武狐疑地看了看周亚梅,见她坚持地瞪了瞪眼睛,还是转过头趟好了。 “嗯……先从偶然遇到的两个姑娘说起吧” 周亚梅:“……” 她是知道李学武在京城有女人缘儿的,从李学武的性格特点就能看得出来。 再有就是李学武先前跟她“坦白”的那些前女友,没想到李学武只是春游过后又有了新情况。 …… 李学武的叙述很漫长,很零散,想到哪儿说到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本身这种催眠式的谈话就是放缓思维,放松神经,所以周亚梅一边引导着,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 李学武是在说到要回钢城的时候睡着的,呼噜声很大,就连在二楼的顾宁都能听得见。 不过听得见一楼李学武的呼噜声也是因为卧室的门开着。 至于为什么开着门,顾宁没有细想,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种改变,只知道自己当时不想关门。 现在听见了李学武的呼噜声,鬼使神差地走到楼梯口看了看。 昏暗的客厅里,沙发上躺着一个身影,打着呼噜,顾宁知道,那是李学武。 沙发边上坐着的定是周亚梅了。 这会儿的周亚梅却是在打量着熟睡中的李学武,好像尽职尽责的医生一般。 顾宁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回了卧室,付之栋的注意力还在书上,小姨进屋也仅仅是看了一眼。 “是叔叔在打呼噜?”
小小的孩子已经懂了很多,听着声音问了一句,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书本。 “嗯” 顾宁坐在床边,看着付之栋问道:“是不是很吵?”
虽然问了这一句,但顾宁却是没有问出要不要关门的话。 付之栋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我现在也不睡觉”。 顾宁看着倔强的小孩儿笑了笑,每天晚上付之栋都要表演一出磨人的功夫,为的就是晚睡一会儿。 因为晚上他想多看一会儿故事书,有的时候入迷了,还要多坚持一会儿。 周亚梅担心儿子的身体,自然管的严一些,有时候晚上母子两个是要纠结一阵的。 付之栋也不用顾宁哄着,自己抱着书看着,顾宁则是看自己的,两人看书的时间过的还是很快的。 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呼噜声已经停了,断断续续的,又能听见说话声。 “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 周亚梅将温茶递给了李学武,嘴里说道:“最近很累?”
“有点儿” 李学武喝了一口,又躺了回去。 刚刚睡醒,他实在留恋这种感觉,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后,再次眯起了眼睛。 周亚梅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轻声说道:“去钢城是为了那个案子嘛?”
“嗯,都有” 李学武应了一声,声音很是慵懒地解释道:“还要看一下钢厂的保卫建设情况”。 周亚梅敲了敲手里的铅笔,问道:“所以,等你回来我们就能回家了?”
“嗯?”
李学武睁开眼睛扭头看了周亚梅一眼,随后恢复了姿势,问道:“待够了?”
“梁园虽好,终非吾乡” 周亚梅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随后抬起头看着李学武说道:“而且你和小宁马上结婚了,我和之栋也不方便在这边住着了”。 李学武微眯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客厅,说道:“我不确定这次去能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说完又补充道:“还有,之栋已经在这边上学了,你没打算在这边定居?”
“怎么定?”
周亚梅看着李学武说道:“我和之栋的户口关系都在钢城,你不会为了一个心理医生就帮忙调动户口吧?”
李学武再次看了周亚梅一眼,道:“这得看你了,你要是想留在京城,办法我来想”。 周亚梅看了看李学武,顿了有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李学武看不见,但她知道李学武能感受得到。 这个问题她反复地在自己的心里想过很多次,如果李学武邀请自己留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在这边能得到李学武的照顾,能给孩子更多的机会,能让自己和孩子的生活更好。 但她思绪良久,还是选择了回家,在那里有她的根,更有孩子的根。 “如果,这次问题没解决” 周亚梅看着李学武问道:“我和之栋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学武将手背在脑后,微眯着眼睛说道:“在这住着呗,又不是住不下”。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周亚梅无奈地重复了一句,她要表达的意思李学武一定知道。 “嗯” 李学武想了想,说道:“住着吧,帮我们做做家务,带带孩子”。 “我是保姆啊” 周亚梅嗔着用文件夹打了李学武一下,无奈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当医生还得兼职保姆的”。 “这你不就是见着了?”
李学武笑着坐了起来,端着茶杯再次喝了一口,没有在意周亚梅的白眼。 “如果你不想留在京城,那搬来搬去的没什么意义” 周亚梅听到李学武这么说,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想着二楼要做李学武和顾宁的婚房,还是说道:“那我和孩子搬一楼来,正好一楼的房间啥都有了”。 “呵呵,何必费那个事” 李学武笑着摆了摆手,没在意地拒绝了周亚梅的意见。 既然人都留了,还在乎她和孩子? 周亚梅倒是看了看李学武的目光,问道:“我想劝你一句,可能有些冒犯了,你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 “关于女人的?”
李学武扬了扬眉头,随后靠在了沙发上,眼神略带深邃地看着周亚梅。 周亚梅也是看着李学武,她一直都认为李学武是聪明人,所以能猜到自己的意思并没有感到惊讶。 这会儿看着李学武的目光,她有些骑虎难下了。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可现在想要不说已经不行了,因为话题打开了,没法停止了。 “是” 周亚梅考虑了一下,道:“并不止是因为你已经结婚的事实,还有你的事业和人生”。 李学武抿了抿嘴,对着周亚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 周亚梅也是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劝劝你,别走歪路,没有感情基础的交往都带着条件”。 看着李学武注视自己的目光,周亚梅举手投降道:“好了,我不说了”。 “呵呵” 李学武看了二楼一眼,随后对着周亚梅说道:“其实你说的对,随着有些事情的改变,我的社交关系也应该做出改变”。 周亚梅诧异地看着李学武,在她的认知里,李学武这样强势的人,是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 李学武对于周亚梅眼里的诧异没有在意,笑着说道:“我又不是暴君,你的建议很及时,至少我不会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周亚梅无语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放弃般地躺靠在了沙发上,只觉得自己的脸丢尽了。 李学武笑着站起身,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谢谢你的建议”。 “去你的!~~~” “嘿嘿嘿” 没理会客厅里的嗔怒,李学武上了二楼,虽然没听见偷听逃跑的脚步声,但李学武确定顾宁一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还不睡啊?”
站在客卧门口看了看屋里的一大一小,李学武的声音富有磁性和温度。 顾宁和身旁一样姿势靠在床头的付之栋都抬起了脑袋。 “叔叔~” 付之栋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床尾站着对李学武说道:“我听见你的呼噜声了”。 “是嘛~” 李学武笑着轻轻怼了怼干儿子的小肚子,问道:“响不响?”
“响!像老虎的声音” 付之栋学着画册里的老虎样子,给李学武凶了一个,随后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顾宁见着李学武进屋,也是把手里的书合了起来站起了身。 “结束了?”
“嗯” 李学武逗了几下付之栋,随后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对着干儿子问道:“九点半了,是什么时间?”
“睡觉的时间” 付之栋敢跟妈妈谈条件,却是不敢跟干爸谈条件的。 虽然李学武没住在这边,但他就是不敢违逆李学武。 这会儿都不用人哄,自己将画册整理好放在了床头,随后钻进被窝跟李学武拜了个拜。 李学武拉上门,跟着顾宁一起回了主卧。 这边的主卧占据了二楼一大半的空间,包含了书房、小客厅、衣帽间、卧室和卫生间。 不得不说以前的主人是懂得个人享受的,只要在二楼,穿着睡衣就能做所有的事了,不用担心礼貌的风险。 “你还不回去嘛?”
明明都知道李学武跟着自己进屋了,可却是等着到了书房才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李学武看着跟自己耍小心眼儿的顾宁,笑着问道:“我明天下午的火车,没有想跟我说的话吗?”
顾宁转头将手里的书放进了书架上,可能是内心有些挣扎,手紧张的有些抖,书架上的书又特别多,塞了几次都没放好。 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阴影笼罩了过来把自己团团围住。 李学武就站在顾宁的身后,左手环过顾宁扒开了书架上的书,右手环过顾宁的另一边,握住了顾宁拿书的手。 顾宁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包围了起来,尤其是自己的右手,被一双大手握着。 这会儿自己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却又被身后这坏人的大手握住了。 顾宁看着书一点点被放进书架,不知不觉间鼻翼翕动的有些加速。 好像身后的人隔绝了空气,自己被抑制住了呼吸一般,喘气都有些困难。 李学武在放好书后,右手没有松开,左手直接撑在了书架上。 “你……” 顾宁猛地转过身,却是被李学武环在书架上,不由得身子往后一靠。 可后路只有书架,她努力地往后靠,但前面的人却也欺近了过来。 自己的右手被眼前这人抓着,一边是书桌,一边是这人的胳膊…… 更严峻的是……他过来了…… 李学武看着顾宁的眼睛,身子也是越来越靠近,头也是渐渐地低了下去。 顾宁好像被逼到墙角的小猫,这会儿紧张的身子发抖,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她知道李学武要做什么,她知道这坏人要耍坏了,可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看着眼前紧张成一团儿的顾宁,李学武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随后凑过脑袋在顾宁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 “走了” 顾宁只感觉额头被亲了一下,随后便听见这句,手也要被松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顾宁使劲儿攥了一下将要离去的大手。 待她急忙睁开眼睛要说什么的时候,却是灯火阑珊下,一张绽放着坏笑的脸。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李学武的脸上……和屁股上…… 昨晚忘了拉窗帘,火车行进中角度的变化让阳光变得调皮了起来。 因为这趟车只有三个处级干部,所以李学武睡的是软卧。 昨晚跟对面儿去钢厂出差的纪监处副处长喝了两个多小时,所以李学武得到了一张下铺。 不能喝的那个早早爬上铺睡的,所以能喝也有好处。 伸手挠了挠下巴,李学武眯着一只眼睛看了看窗外,知道时间不早了,又摸了枕头下面的手表。 “呼~” 出了一口气,李学武撑着床铺爬了起来,看了看只剩内裤的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出门坐火车都是能对付就对付一宿,即使有卧铺,穿的也比较保守。 不说穿睡衣吧,总得有个大裤衩子。 李学武完全没有想着那些玩意儿,也许于丽给准备了,但他记不起来换了。 看了看对面儿和上面的空床铺,李学武知道自己起来的最晚了。 确实,等他穿好了衣服要出门的时候,对面和上铺的老兄已经吃了饭回来了。 “嘿,车上有馒头和豆浆” 跟李学武喝了一晚上的纪监处副处长丝毫没有宿醉的模样,跟李学武比划着外面道:“他们这儿的小咸菜不错,你可以去尝尝”。 “得嘞~” 李学武笑着拿了洗漱包,错着身子出了门。 因为是加挂车厢,这趟列车里的都是轧钢厂或是炼钢厂的自己人。 两个软卧、四个硬卧,剩下的全是硬座。 平时可以作为通勤用,也可以作为领导出行的车厢。 没有特别豪华的装修,但轧钢厂不穷,所以基础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这就体现在了通勤火车的餐食上面,轮到李学武吃饭的时候确实发现这车上的小咸菜不错。 问了列车员,感情是钢城本地做的。 韩建昆早早的就醒了,这会儿就坐在李学武的对面,他也是一直没吃,等着李学武来着。 “参加工作后出了几次差?”
“没有” 听见处长问,韩建昆看了看李学武,摇了摇头。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追问道:“一次都没有?”
“没” 韩建昆的回答一向很精练,能少说一个字绝对不奢侈。 李学武点点头,喝了一口豆浆,看了一眼车窗外面。 刚才列车员也说了,钢城就要到了,李学武也是掐着时间起来的。 “这个地方很邪性” 李学武撇了撇嘴,对着韩建昆吓唬道:“我在这儿折过一个同志,栽了一个司机,还让人拿枪逼过”。 韩建昆看了看李学武没说话,不过眼神充分地表示了怀疑。 他又不是小孩子,跟了李学武快仨月了,领导是个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 说他年龄小吧,可办事很成熟,说他老练吧,有的时候又很皮。 “不信?”
李学武歪了歪嘴,看着韩建昆哼哼了两声,随后说道:“知道闫解成为啥调训练场吗?”
韩建昆瞪了瞪眼睛,虽然嘴里没说,但表情还是问了出来。 李学武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着早晨。 韩建昆看了李学武一会儿,手伸到了腰上,悄悄地把保险打开了。 他腰上这个可不是木头块儿,他韩建昆也不是闫解成,真要是有事儿,比比谁枪法准就是了。 李学武也看出了韩建昆的小动作,但并没有阻止。 给韩建昆说这些就是让他紧张起来,这次可不是来旅游的,是来杀人的。 虽然他现在是副处长了,不用去一线跟人家玩浴池藏枪对喷了。 但他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摆平那些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家还能束手就擒让他抓? 所以都是生死搏斗,他的出现就代表一种杀人的信号。 有的时候杀人不用刀也不用枪,你拿走了他毕生的贪婪积蓄,也是一种伤害。 “钢城到了嗷,准备进站了,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货车的乘务员是钢城的,满嘴的大碴子味儿,站在车厢的一头儿喊了一嗓子,整个车厢都听见了。 韩建昆拿了李学武的洗漱包去了软卧车厢,收拾好了李学武的行李拎着就走了回来。 两个人都没有着急,列车员喊的那一嗓子至少还得十分钟才能正经停车。 这又是货运专列,直接到钢厂调度车间的,又不是经停,有啥可着急的。 不过车厢里的人不这么想,闷在车里半天一晚上了,又是习惯了积极排队下车,所以过道里有些拥挤。 李学武往座里窜了窜,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滑过,直到从铁路通道进了炼钢厂的车间。 透过车窗李学武已经看见慢慢闪过的来接站的许宁的身影。 许宁也看见了坐在座位上的处长,笑着走过来招了招手。 李学武笑着示意了一下车厢里的人,然后示意了一下门口。 许宁了然,径直往车门口去等着了。 李学武转头看了韩建昆一眼,介绍道:“许宁,钢城保卫处的处长”。 “知道” 韩建昆点点头,说道:“听人提起过”。 李学武知道韩建昆口中听人提起过都提的是啥,无非是许宁跟了自己,三步跳,来了一个大步走。 不过李学武不在乎这些议论,正是这种不拘一格才让保卫处充满了活力和斗志。 保卫处是负责保卫安全的,用的当然是年轻人的锐气,难道用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拿嘴跟你唠嗑啊~ “处长,路上还好嘛?”
许宁见着下车的李学武先是敬了一个礼,随后笑着问候了一声。 李学武回了一个礼,笑着拍了拍许宁的胳膊,道:“好,吃的好,睡的好”。 说完指了指身后的韩建昆介绍道:“这是韩建昆”。 “你好” 许宁笑着跟韩建昆伸出了手打招呼,韩建昆也是握住了许宁的手,招呼道:“您好许处长,我是领导的司机”。 “呵呵,领导来了可不要叫处长” 许宁看向李学武笑道:“要是领导给我穿小鞋可麻烦了”。 李学武站在站台上正看着炼钢厂的厂区,听见这话转过头笑道:“那你可小心了,我这次来啊,准备了一箱子小鞋呢”。 “那我可真得注意了,哈哈哈~” 一起战斗过的同志相聚自然有欢声笑语,但上车后许宁通报给李学武的状况却让李学武不得不收紧心神,仔细听着许宁的汇报。 “三月中旬的时候纪监进驻,到现在,基本上摸清楚了市里的情况” 许宁认真地对着李学武汇报道:“姬科长这边早就按不住了,在跟聂连胜接触后,连续追了三个主要人物,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嗯,他跟我说了” 李学武微微皱眉地点头道:“三个都死了嘛,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刚开始姬科长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急转直下” 许宁也是有些意外出现这种情况,跟李学武解释了其中的缘由:“第一个死的是马六子,也就是上次您办的那个案子的漏网之鱼,刚确定要固定他的时候就发现被杀于后山了”。 “第二个是于敏提供的,钢城食品厂的副厂长,穆海,姬科长带人去跟了一晚上,第二天发现人上吊死了” “第三个是钢城青年艺术团的负责人,投河自尽的” 李学武眯着眼睛看了看炼钢厂的办公楼,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姬科长去查渠道了,闻瀚泽和于敏在配合聂连胜找仓库,大概要晚上六七点钟才能回来了” 许宁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您要先接手案子,可以去食品厂找姬科长”。 “不着急” 一等车停稳,李学武便推开车门子下了车,嘴里说道:“先见见董书记”。 李学武要来自然是跟董文学说过的,这会儿到站了,第一站当然是见董文学。 上次师徒两个在轧钢厂就谈了很久,时隔十天,李学武来到钢城,又带来了些不好的消息。 许宁自然不知道李学武要跟领导谈什么,不过还是紧着李学武的行程走。 一直送到董文学的办公室,寒暄了两句这才去安排李学武的住宿问题。 李学武跟董文学坐在沙发上,十天的间隔倒是没有那么的生分和尴尬。 董文学打量了李学武一眼,笑着问道:“领证了?”
“嗯” 李学武笑了一下,随后说道:“八号,周二那天”。 董文学笑着点了点头,颇为欣慰地说道:“好啊,成家立业,男人一大关”。 “您得帮我在顾叔叔那边多多美言呐” 李学武笑着说道:“没等他回来实在是安排不过来了”。 董文学笑看着自己的得意学生,道:“你自己怎么不知道打电话?”
“哪敢啊” 李学武苦笑道:“那电话是直通指挥部的,万一耽误了顾叔叔工作,呵呵”。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董文学笑了笑,继续说道:“老领导看着很严肃,实际上很顾亲情,对顾宁,对你,都是一样的,多联系,没事儿的”。 李学武明白董文学先说顾宁再说自己的意思,无论顾海涛是什么身份,有顾宁在,自己就是他的姑爷,就是他的家人。 不过这是董文学说,李学武不准备这么干,那个电话除非特别紧急,不然他是万万不会打的。 再说了,都是大老爷们儿,用打电话的方式联系感情,总有那么点儿尴尬的意味。 董文学自然知道李学武的想法,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给不了李学武多少意见。 说了两句私事,董文学便问起了轧钢厂的情况。 虽然保卫处每天都有简报发过来,但文字终究带着局限,他还是想听听李学武这个当事人的解释。 “去年咱们种下的种子开花了” 李学武给董文学说了一下前天领导来调研时的情况,着重讲了自己的安全体系和应用。 董文学点点头,说道:“没想到啊,这颗种子还能开花结果,我当时都没有什么信心”。 “这要感谢师母的辛苦付出了” 李学武意有所指地说了韩殊在这项工作里的付出和努力,倒是让董文学笑了笑。 “是你有能力” 董文学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感慨地说道:“当时你说在保卫科搞,以后在全厂搞,我还想着呢,就是全处搞双预案,不也得个五年八年的啊”。 感慨完,董文学摇了摇头,道:“时也命也,兜兜转转,倒是让你搞成了”。 “是咱们一起的” 李学武虽然笑着,但也是认真地说道:“无论是双预案,还是即将上交的工作报告,您都是领导者”。 “其实大可不必” 董文学谦逊地摆了摆手,道:“当初调来钢城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的重心不在轧钢厂了,你越稳才越好”。 “我倒是觉得有您在保卫处,我们心里踏实” 李学武笑着奉承了一句他心里的大实话,随后又挑着眉毛道:“我现在还是棵小草,经不起大风大浪,只能躲在您这儿了”。 董文学笑着点了点李学武,这话说得可不是双预案功劳的事儿了。 有时候董文学想到李学武这个学生也是感慨莫名,当初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两人“一见钟情”的? 绝不仅仅是谢大姐的几句话就能促成轧钢厂的这一段师徒和的佳话。 有李学武的谦虚和能力,也许还有自己的闪转腾挪吧。 “轧钢厂的情况很严重?”
“应该说是李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