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谷副书记的电话”
沙器之握着话筒跟李学武轻声示意了一下,眼神也是满是询问。 刚才桌上的电话乱跳,李学武没有接,而是让沙器之接了。 沙器之也是知道谁的电话李学武会接,谁的不想接。 听到是谷维洁的,尤其是点了名的要李学武,他也是不敢耽误。 既然都这么处理了,李学武也是一定得接的,沙器之的建议一定是最适合他的。 “我是李学武……” “他想干什么!另立山头嘛!什么性质,这是……” 李学武刚把电话放在耳边说了一句,谷维洁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而且很大声。 对着沙器之摆了摆手,也将耳边的话筒挪开了一些。 见着沙器之出了门,并且把门关好了,这才等谷维洁的声音停顿后说道:“领导,我这边也是刚处理完这堆事”。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反对他这么做的” 谷维洁在电话里的态度很是强硬,对着李学武说道:“无组织、无纪律,他想干什么?造轧钢厂的……” “我能怎么想?”李学武靠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捏着额头,神情疲惫地说道:“您总不会以为联合企业的工地还是我挡着的吧?”
也不怪谷维洁会这么想,现在制约杨凤山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居民区项目,一个是联合企业项目。 硬说起来,如果杨凤山把这两个都甩掉,回归轧钢厂的本来轨道行不行? 答案是不行! 如果不发展这两个项目,都不用李怀德出手,其他干部都不会让,上面也不会让。 发展小工厂,中型工厂,解决当前供需关系和矛盾是最上面制定的策略,你敢对着干? 再有一个,无论是工人福利保障,亦或者是工人子弟的就业安排、工厂扩大等等,都跟这些干部和工人有关系。 如果轧钢厂新建了其他工厂,那又是一套管理班子和工人招用,这就是铁饭碗啊。 所以这个时候,部门只能多,不能少,似是保卫处和武裝部合并的那种情况只能出现在上面统一要求的情况下。 况且居民区项目是杨凤山当初同意过的,为的就是消耗掉今年的财务预算,解决一部分工人的居住问题。 李学武这样的,能分配房子的情况其实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很困难了,要不然也不可能出现李学武只能选倒座房的情况了。 工人从生到死都是要求厂里来管的,住房问题当然也是厂里的问题。 跟地方协调不开,那就只能是自己来解决了,更是杨凤山在任上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和做出的成绩。 联合企业项目既是上面要求的政策,也是成绩体现的一种,且是代表了大家共同的成绩。 所以在不能甩掉这两个项目的前提下,杨凤山如果处理好了,那就是大大的成绩,处理不好,就是要被李怀德利用和钳制。 现在居民区项目被李怀德给搞了一下,被李学武给拦腰斩了一下,倒是给了杨凤山一个重整旗鼓再开张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把压力全都倾注到了联合企业项目上,把厂里工人的目光也都转移到了联合企业项目上面。 这是一个相当有风险的事情,也是让杨凤山在联合企业上面,同景玉农压力加倍的事情。 只要是明眼人,只要是在轧钢厂下棋的人,就一定能看得出来,不是李怀德,就是李学武,把这种压力推向了联合企业。 因为联合企业就是他们两个人首先提出来的,也是他们制定的发展策略。 现在换了景玉农来管,换了杨凤山来收割利益,那必然是要引起争论的。 居民区项目的负责人换了,压力也没了,书记倾向于交给李怀德来管理,那自然是不会再经受李学武的压力。 好巧不巧的,现在联合企业工地开始出事,项目进展缓慢,甚至就是停顿的状态,你说谷维洁会不会怀疑李学武。 因为李学武的嫌疑是最大的,谷维洁更知道李学武跟李怀德穿的是一条裤子,她也穿了半条。 三人现在是个有合作,也有分歧的状态,这也让谷维洁更加的清楚李学武的每一步指向都是谁。 联合企业的蛋糕太大了,涉及到了人事、财务、谠务等等,方方面面的合作与分配问题。 联合企业的一把手就被定义为副厂级,那么这个职务的任命必然也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李学武是不可能去任这一职务的,因为他现在的年龄和职务都不够,但是董文学还有两年就够了啊。 而李学武再有两年也够接董文学的班了,去钢城,沿着董文学给他蹚出来的路走就是了。 且看李学武为什么这么在意联合企业,就是在给他的老师铺路。 联合企业最符合李怀德和李学武的预期安排是:由李怀德主持联合企业的筹备与建设工作,也就是分蛋糕。 而联合企业按照计划也是两年至三年才能完成一期建设,期间产生的成绩也都是由李怀德收割。 李怀德也会因为这个成绩坐稳常务副的职务,两三年后就能奔着厂长的位置用劲了。 到时候联合企业必须是要交给合适的人选的,而这个人选最有可能的就是董文学。 且不提董文学的文化素质和能力,以及资历,单是李学武辅佐李怀德进步,并且打造联合企业却不占主要资源,就会成为助推董文学的一大优势。 要说能跟董文学竞争的也不是没有,杨凤山一系,杨元松一系,李怀德一系,包括谷维洁在内,都会对联合企业有想法。 现在的李学武只要稳稳的把李怀德推上前,这个位置就一定是董文学的。 李怀德一系里的张国祁是有想法的,但在李学武的面前他还不敢耍把式。 外人看着李怀德在闹,而李学武在跟李怀德对着干,一直在用保卫处制约李怀德所用出来的招数。 但下棋的人哪里不知道,李学武就是李怀德自己摆出来的底线,而这道底线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的。 谁说棋子就没有成为棋手的一天? 棋手都在看着这枚棋子的动作,明明就是在跟李怀德打配合,一步步的将厂里的局势应着总体形势的变化又扳向了另一个方向。 现在杨凤山的鼻子就是被人牵着走,让你在哪儿打你就得在哪儿打,很被动。 现在看,李学武知道杨凤山借着工作组的事情给李怀德挖了个坑,但这也更加的刺激了李怀德困兽犹斗,激发了他更多的斗志。 居民区的项目是杨元松和杨凤山搞出来牵制李怀德精力的,但效果并不明显。 至少在邓之望的问题确定下来之前,或者是上面对这件事盖棺定论之前,李怀德是不会有大的动作的。 李学武这边也在跟他讨论这件事,是否有推辞掉的可能。 但李怀德也是在犹豫,毕竟居民区项目是一个刷成绩的好项目,只是财务不允许罢了。 如果接手了,那么在财务的问题上,他就要受到景玉农的制约,也会受到杨凤山的制约。 而要吃下这个明显是杨元松和杨凤山一起摆在他面前的诱饵,还不会被钓住,那就只有弯道超车,全面把控联合企业,快速实现盈利,达到两个项目的财务互补。 可联合企业如果实现盈利了,他还有把控的机会吗?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关系,也是一团乱麻,想要解开困局,那就要一点点的去理清思路和人事关系。 李怀德现在不仅仅是要考虑这两件事,还有争夺轧钢厂控制权的问题,他现在是两条腿走路。 一边做着以理服人的阳谋争夺,一边做着以物理服人的阴谋争夺。 李学武也在全力打掉他阴谋的那条腿,但是效果并不大。 因为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前行,李怀德就趴在了车轮上,李学武是没有能力阻止他的。 现在李学武所表达的意思就是,他也不想李怀德走这条路,但对于李怀德的执意,他也是无能为力。 谷维洁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联合企业不能停的,这是轧钢厂所有人的利益,这么做不仅消耗威信,还会引起其他同志不满的”。 “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得到您的信任,这很遗憾” 李学武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话里的态度却是有些不满的:“我只能告诉您,我已经尽力了”。 “保卫处是扛枪的,不会有站队的思想,更不会有支持谁的思想,我们只站保卫处治安管理条例和相关的法律” “但我敢说” 李学武拿着电话坐直了身子,对着电话另一端的谷维洁说道:“谁敢越界,我就打谁”。 说完也不等谷维洁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同谷维洁的关系一直相处的都很好,李学武不是冲着谷维洁,谷维洁也不会因为他挂断电话而针对他什么。 这就是一种态度,也是李学武在给她一个坚定的回应,不是她想的那样。 李学武也知道谷维洁怕什么,一定是景玉农通过某些关系找到了她,或者是同杨凤山,跟书记杨元松说了什么。 如果景玉农把联合企业停工的锅甩给李学武,那这件事是要李学武挨板子的。 上面也会是这么一个态度,不会直接处理李学武,但也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谷维洁最后试探李学武也是想看看李学武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如果真的没有,那么她便会在会议上,或者与上面的沟通中帮助李学武回应这件事。 机关单位,哪有单纯的工作关系,李学武即便是没有直接出手,但影响力也是制约着景玉农的工作。 而现在李学武明明没有出手的情况下,景玉农却能将锅甩到李学武的头上。 如果在厂谠委里面没有谷维洁这层关系,是不是这个锅的影响都扣在他的头上了,他都不知道? 为啥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就是这个道理。 即便是谷维洁不帮他说话,只是把这个意思传达下来,也够李学武来处理的了。 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景玉农不把这个锅甩出去,那就得她自己来承担责任。 甩给谁? 当然是在谠委里面没有话语权的人了,又是她一直觉得绊脚的李学武了。 李学武为什么宁可不争正处,也要争谠委,就是这个道理。 职务能进步,谠务能说话,相辅相成,两条腿走路才走的稳。 现在景玉农全力寻求复工,有被杨凤山逼的原因,也有寻求在轧钢厂这个正治生态圈突破的原因。 她现在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怪圈,被人支配,被人辖制,还有可能背锅的情况。 联合企业项目是块肉,但现在她有点吃不下了,堵在嗓子眼里要憋死她。 明明是一个管人事,也管财务,还管着人数最多部门的服务处,却是没有了自主的话语权,不知不觉的就被站了队。 好像只要杨凤山要做的,她就必须是支持的,即便是她不想支持,其他人也会认为她会支持。 这对于一个副厂级领导,且是从部里调下来的干部威信是一种打击,也会对她后面的考察和任用是一种削弱。 景玉农是要在不影响当前位置和关系的前提下,寻求突破口,赢得话语权,也要有自主权。 也是李学武同景玉农八字相克,几次都是在景玉农的关键位置上被李学武给了一点炮,打的现在有点儿惊弓之鸟的意味了。 既然现在杨凤山和杨元松达成合作,是要牵制李怀德不要乱伸手,那倒不如顺道,也把李学武给牵制了。 这叫恶人先告状,即便是李学武没有动手的心思,但也要先给李学武一个警告,一顶帽子,让他在其后的动作中不敢伸手。 这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李学武就是烦躁这一点,所以跟谷维洁的对话也是很直接。 不过烦躁归烦躁,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还得做的更稳,更狠。 机关里,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被人家坑了,害了,最先做的不是愤怒,而是看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更不要想着去报复,去对峙,或者找谁抱怨,这些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成年人的世界有其独特的游戏规则,你想融入其中,就得遵守游戏规则。 上午的工作很忙,李学武在保卫处主持了一个办公会,又同李怀德一起参加了一个会。 随后便一同回了李怀德的办公室,讨论居民区项目的事。 因为已经有风,李学武会在年中进厂谠委,那么现在李怀德拉着他参与居民区项目便没有人再有异议,或者说些什么。 倒是把这种现象认为是李学武进入厂谠委的一个标志。 “坐” 李怀德摆了摆手,示意李学武不要去管茶水的事,由着秘书去弄,满脸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 李学武对着栗海洋点了点头,坐在了李怀德的对面。 这会儿李怀德已经点了香烟,随手又把烟扔到了李学武这边,道:“想想办法,这个案子看来还得真搞”。 李学武也是叹了一口气,给自己点了一根,把烟放在了烟灰缸旁边。 使劲抽了一口,并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皱眉思考着。 栗海洋的岁数不大,但工龄不小,十七岁就来厂里上班了,一直在厂办当秘书。 高中毕业,一进来就在厂办,且能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给副厂长当秘书,也算是年少风光了。 不是他的能力有多么的强,厂办里能力强、学问高的有的是。 能在金耀辉任职边疆办事处后给李怀德当秘书,是因为他爸栗尧相是厂谠委那边离退休干部科的科长。 当然了,栗海洋在厂办里历练了这么长时间了,能力当然也是一顶一的,尤其是他爸在后面教导着。 只是栗海洋每次见着李学武,都会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好像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个屁。 李学武是高中学历,他也是,李学武三年部队,他五年厂办。 现在呢? 李学武坐在这跟副厂长谈事情,他得端茶倒水伺候着。 最让他无奈的不是李学武的职务和运气,而是气场,或者说气度。 就坐在那,李学武的身上自然有一种处级干部应有的气度。 面对副厂长李怀德的时候,也并不是曲意逢迎的状态,甚至是李怀德求着他给出主意。 这特么太打击人了。 李学武是青年干部里面的佼佼者,领头羊,排头兵,扛旗手。 这不是李学武自己说的,这是书记杨元松说的。 全厂的青年干部还是要看李学武,因为他最牛。 年纪最小,职务最高,能力最强,素质最优。 栗海洋跟其他厂里的年轻人一样,都仔细观察过李学武的行为举止,研究过他的办事方法。 他就发现,李学武是一个能逆着人群走路而面不改色的人,他爸说过,这样的人往往拥有上位者的自信和气质,以及掌控全局的能力。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表象,但在实际生活中,一个人面对几十个逆行而来的人群时,多是不知所措,或者没有自信地低下头,或者不敢直视前方。 可就是这一些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表现,往往会透露出一个人的基本素质和能力。 这里说的能力包括了工作能力和社交能力。 刚才从会议室回来,李怀德叫了李学武,进门后,李学武先是往茶柜那边走,而不是跟着领导过去坐。 领导的茶杯是从早上上班的时候就沏好的,这一上午只要往里续水就行了。 而李学武是来谈事情的,自然是要给他准备新茶的。 但这个时候有的人就是过去坐了,等着领导的秘书给上茶。 而有的人则是自己就着手泡茶,一个是不耽误秘书工作,一个是给秘书个面子,也在这个时候能缓解一下跟领导进屋时的尴尬。 倒也不是说坐过去等着秘书泡茶有多不好,只是领导的秘书多是代表了领导,更是不能得罪的人。 本身李学武跟李怀德的关系就很亲近,自己泡茶反而显得不生分。 再一个,他跟栗海洋相处的也是很好,这样也显得给了栗海洋面子,不是等着栗海洋伺候着。 让栗海洋注意到的是,即便是李怀德说了让李学武过去坐,由着自己来泡茶,可李学武还是跟他示意了一下,表示了客气的含义。 就是这么个小小的细节,让栗海洋深深的觉得自己跟李学武的差距不是一个副处长就能拉平的。 不是因为李学武是副处长才表现出这么多的素质和能力,而是因为李学武具备这些,才有可能成为副处长的。 给李学武的茶水摆好了,得了李学武客气的眼神,栗海洋跟李怀德请示了一声便出去了。 他知道,李学武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在等他出去。 这没有什么好低落的,有些事情是需要他知道的,而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他知道的。 他只是李怀德工作上的辅助力量,不是参与者,更不是记录者。 李学武在李怀德这的位置和重量,不是他能比的。 别看厂里好多人都巴结他,副厂长的秘书,多牛啊。 起初被安排给李怀德当秘书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被他父亲教着看了李学武的档案和实际工作能力后,便明白,什么叫清醒。 为什么家里有关系的年轻人更能适应机关,更能适应社会? 原因就在于,你要用三年、五年去磕打和磨练才能懂得的道理,他们只需要一句话的时间。 这样的年轻人懂事更早,更能知道父辈的能力和能量代表了什么。 他们很信任父辈的教导,更信任他们对自己的批评和教育。 不像是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总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到最后这天还是天,他们的命一文不值。 也别说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就像稻盛和夫说过的,凭什么认为你的十年寒窗,能抵得过我三代从商! 道理是一样的,他能站在父辈的肩膀上先你一步,就说明他的父辈为他扛下了所有。 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优秀青年,还是会对李学武表现出无力感,更生不出嫉妒心。 别说是他,就是他爸,见着李学武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能嫉妒的。 李学武要比他们走的快,走的远,承担的压力也是比他们多的多。 就像现在,李怀德把问题抛给了他,李学武也是思考了一阵后,这才开口说道:“联合企业能不能成为居民区项目的输血站不好说,要想居民区项目挨到那个时候,就得做些工作”。 李怀德身子前倾,胳膊肘支在了办公桌上,抽了一口烟,随后一边弹着烟灰,一边对着李学武示意道:“说,不要顾及什么”。 李学武哪里能不顾忌,他是真怕李怀德把这个项目一股脑的甩给了他。 要说起来,居民区项目一定是有蛋糕可吃的,但不是他的菜啊。 他已经吃撑了,二十岁的副处长基本上到头了,吃的再多也是白费辛苦,倒是成了以后的路障。 对于谠务那边也是毫无用处,业务上的成绩对谠委的工作没什么作用,只能侧面的说明你的能力强而已。 谠务工作还是要走虚的路线,重宣传,重学习,重理论,不能搞太多的业务在里面。 轧钢厂谠委委员,保卫处负责人,副处长,就已经能过第一阵风了,甚至二道风,三道风都没有问题的。 高处不胜寒对别人是一样,对他也是一样的。 所以在回答李怀德的时候,李学武也是斟酌再三,这才开口道:“快刀斩乱麻,趁着这个时间点,将所有施工工地上的无关人员清出来”。 “重新建立帮工积分制度,控制轧钢厂工人以及临时工用工数量,合理调配工地劳动量……” 李学武就这么一直说着,李怀德就一直听着,听李学武从人事关系入手,从财务方面重新调动力量加大正式施工队的工作量。 项目管理团队必然是要更换的,但要尊重工程处的意见,重新组建项目组。 李怀德抽着烟,听李学武说完后问道:“负责人呢?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人事上,我一个……” 李学武刚想说自己只是副处长,没有权利提出人事意见。 但李怀德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示意着说道:“你直说,用谁合适”。 “居民区项目是很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进度和公平、公正” 李学武看着李怀德建议道:“何不将项目的监督权交给工程处、办公室,以及工会呢?”
“你是说……” 李怀德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李学武说道:“是让这些部门组建团队进行管理?”
“最好是这样的” 李学武抽了最后一口香烟,将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这才继续说道:“居民区项目事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还是群策群力的好”。 李学武的话李怀德听明白了,意思是本身就没必要在这个上面吃油水,成绩是必然的,倒不如把项目公开化,将权利分配出去。 这样做有个好处,那就是成绩是大家的,出了事自然也是大家的。 李怀德现在是没有必要得罪人去管积分,或者管工程进度的,把权力分出去,也并不影响他作为主管领导的成绩。 这样做反倒是能让管钱的景玉农不敢动手脚,涉及到了这么多部门,她想拖后腿也是不敢。 杨元松下的这盘棋多厉害,李怀德和李学武揪着联合企业不放,那就把联合企业交给景玉农。 景玉农管着财务,能钳制居民区项目,那就把居民区项目硬塞给李怀德。 两方互相纠缠,互相钳制,互相监督,最能体现他的管理能力。 李学武现在的建议就是要让李怀德把盘子扩大,不能着了书记的道,把路走宽了,大家都吃着香了,也就都支持他了。 说起来,李怀德自己也是有些想法的,他想着把这个项目交给张国祁来做。 一个是奖励张国祁在这几次的斗争中冲锋陷阵的功劳,一个也是增加张国祁在厂里的力度。 光是扶持一个李学武不成,总得有几个能打的才成。 而刚才问李学武的意见,也是想试探一下李学武,是否有染指居民区项目的意思,或者说试试李学武现在有没有急于进步的心思。 现在被李学武这么一说,他的心里也是明白,这件事还是不能顾忌私利,得把利益让出去。 只是张国祁那边他还得琢磨琢磨,怎么把后勤处也安排进这个小组,总不能白让张国祁开一次口。 原来上次李学武来,遇见张国祁来这边就是谈的居民区项目的事。 张国祁是老干部了,多年的后勤处处长了,他也是想进步,想调动一下了。 如果再在后勤处这么待下去,说不定要待到退休。 因为领导都是懒的,都不想下面的部门因为人事变动而影响了业务。 张国祁在后勤处做的太好了,也太得领导的心了,反而是不容易调动了。 年初的那次调整李怀德最初是不同意他申请调动的,但耐不住他求着了,便也就同意了。 怎奈他时运不济,跟王敬章斗在了一起,闹的挺甭,最后让董文学捡了便宜。 现在王敬章走了,他又有了活动的心思。 居民区项目对于张国祁的进步无疑是一个大肉包子,相比于李学武,他更需要进步的成绩来支撑他。 如果能借着居民区的东风,年中会议不可能了,毕竟这次调整的都是基层的干部。 但是,年底的会议还是有机会冲一冲的,尤其是李学武把邓之望拉了下来,轧钢厂还缺一位副厂长呢。 说资格,张国祁还是差一点儿的,不能这么轻松的从正处升副厂。 但谁也没说正处不能升副厂啊,只是缺少天时地利人和嘛。 人和,在上面有李怀德撑着,地利有他在后勤处工作这么多年的功劳,就缺居民区项目的天时了。 他都四十多了,再不想办法升副厂,那就是真的没有机会升了。 如果五十岁升了副厂长,那这副厂长还有啥意思。 都是干部,不想着去部里吧,至少想一想正厂长或者书记这种职务还是能想的。 李学武是不知道张国祁跟李怀德来了这么一出的,如果知道了,非建议他来主管不可。 张国祁的能力,也就在后勤处混一混了,真要是拿到明面上来,估计栽跟头的概率大。 倒也不是李学武直接面对面的跟他过过招儿,从这几次后勤处组织的事情来看,他也就那三板斧,李学武没大瞧得起他。 这边说完,李怀德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换话题问起了保卫处的工作。 李怀德是保卫处的主管领导,自然是能问这个的。 但李学武听着,李怀德表面上是谈的这个,实际上是问的他关于最近,甚至就是昨天和今天新闻的看法。 “形势正在发生改变,上面的要求也是继续加大运动力度,坚定不移的划清与资产……” “保卫处是坚定不移的跟着组织走的,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李学武看着李怀德说道:“全员大学习、大讨论的活动并没有削弱,更没有放弃”。 “作训科已经在组织第二次机关人员训练班了,参训人员将上山封闭式学习和锻炼”。 李怀德听了李学武的话,点了点头道:“嗯,保卫处是轧钢厂的最后一道防线,是要做好学习和培训工作的”。 说完又看着李学武问道:“厂内部的安全应急工作准备的怎么样,这也是一个工作重点啊!”
“您放心,相关的岗位已经加强了执勤力量” 李学武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现在夜间的保卫工作不好做,我早上检查了一下门岗的情况,决定给他们提升一下备弹数,应对非常情况”。 “嗯,还是要注意一下安全的” 李怀德将手里的烟头按灭了,道:“今天我听出车间那边有好多大字告,还出现了争斗情况?”
“是” 李学武皱着眉头道:“推人,打人,揪头发,还有往干部身上贴大字告的情况”。 听见李怀德问了,李学武就知道他会谈到这个问题。 李怀德是想看看自己的想法的,也是为这些事情的处理做一个准备。 李学武没给李怀德自己的底线,不然他一定会无限接近这条线,甚至会越线。 到时候不仅仅是李学武的工作为难,也会让保卫处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些事李怀德都是明知故问,李学武也是往明白了回答,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虽然刚谈完合作,现在谈这个也并不违和,至少李怀德是清楚李学武的态度的。 那就是不希望事态进一步恶化,也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影响了轧钢厂的正常秩序。 李怀德的一些安排已经在触碰保卫处的神经了,说不定哪一天,李学武一定会跟李怀德就这个问题进行更加激烈的讨论的。 今天谷维洁那通电话的前半部分谈的就是李怀德的这些做法,她很不满,同李学武一样,不希望轧钢厂的正治生态遭到破坏。 大家都是要在这个圈子里玩的,你李怀德砸场子,大家还怎么玩? “还是要慎重处理的” 李怀德也是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轧钢厂的工人才是厂里的主人,他们对于正治的诉求是应该被重视和正确看待的”。 “在应对过程中尽量不要出现打压或者过度介入,否则有碍于保卫处自身的工作性质” 李怀德也是将话里的词汇斟酌再三才说出来的,既给了李学武提示,也表达了他的意思。 李学武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考虑了一下,道:“保卫处是不能参合这种正治游戏的,但游戏也是有规则的,那就是不能以破坏治安条例为前提,更不能危害其他人的财产和生命安全为目的”。 这话其实说出来已经是在强力的回击李怀德了,更是将他刚才跟李学武说的那些话给明面化了。 李学武的声音很坚定,语速也很慢,但一字一句的说着,让李怀德也开始思考当前的阶段是否适应这种强度的动作。 “昨晚的消息,上面派了工作组去的京大” 李学武最后提醒道:“这是第一起,但不会是最后一起,如果发生类似事件,或者是厂级领导被定为打击对象,那上面的处理办法也应该是如此的”。 李怀德听得出李学武话语中的警告意味,知道自己这么做一定会引起上面的关注,工作组的入驻是必然的了,那他也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他可不想玩什么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戏码,听见李学武这么说,他觉得安排张国祁走在前面还是正确的。 车间里的那些事,包括联合企业的那些事,都是张国祁安排人做的,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后勤处的一些人是能影响到车间的,所以李怀德安排张国祁打头阵,方便,也隐蔽。 至少现在没人能捉住李怀德的小辫子,说他在搞事情。 让你知道是我,但你抓不着是我,这才是斗争。 两人最后的对话很沉重,也很无趣,所以当李学武从李怀德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不大好的。 遇到下楼吃饭的徐斯年,瞧见他这副模样,拉着他的胳膊往旁边多走了几步问道:“挨训了?”
“你怎么知道?”
李学武故作难过地挑了挑眉毛,见着徐斯年的目光,伸手搓了搓脸,再次问道:“很明显嘛?”
“呵呵,都快跟锅底儿一个色了,你说呢?”
徐斯年轻声冷笑了一下,随后示意了车间的方向,跟着李学武往招待所走,低声道:“还没解决呢,聂副厂长去了”。 “这次还得邝玉生背锅?”
李学武对着徐斯年示意了一下,道:“这么整下去,老邝还不得把处分背个遍啊?”
“少幸灾乐祸了你,你就躲过去了?”
徐斯年无语地瞥了李学武一眼道:“只许你李学武耍尖,就不许老邝玩花的?嘿嘿,回头你问问手底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