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不行”
李学武逗笑着说道:“一监所不行,学医咱家医生太多了点,所以二哥问你要不要跟你三嫂一样当警查呢”。 “警查要是不喜欢,那咱就去工厂,去轧钢厂找个机关去上班,二哥一样能照顾你” 其实李学武不愿意妹妹去轧钢厂上班的,家属在一个单位有着天然的障碍。 虽然说方便照顾,但也容易限制彼此的发展。 尤其是李学武现在职务高,李雪去了难免的要被特殊对待的。 是不会被针对,也不会被欺负,但提拔上面是要难了的。 不因为别的,主要是一旦考察她的时候,别人就会忍不住考虑李学武的因素。 这对李雪是不公平的,她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获得进步。 即便是获得了,也会一直活在李学武的影响之下。 李雪是自己的亲妹妹,李学武自然不愿意委屈了她。 要真是没有什么上进心,或者干脆就等着上大学,李学武倒也不在乎她跟轧钢厂混搭几年。 “要不周一开始,你给二哥当秘书,跟着二哥去实习,看看工作环境和任务,到时候想干哪个再挑” “真的可以嘛?”李雪就好像当初李学武带着她去买人偶站在柜台边上的时候一样,对玩偶的期待和选择恐惧症同对选工作是一样的。 李学武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随你”。 顾宁见着她的小模样也是笑着道:“如果都不想去,其实学医也是可以的,去部队吧”。 她说这话自然是有信心能安排了李雪上医学院的,先当兵,再从卫生所提档上大学,然后跟她一样就是医生了。 这倒也是条路子,当几年兵,再学医,总比当几年工人再上学要专业的多。 至少在部队里也是能从事医学相关实习的 李雪倒是没想到二嫂更给自己出这个主意,看了看二哥,对着二嫂道:“我想跟二哥去看看,学医有点难”。 “就像你二哥说的,都随你” 顾宁的话少,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刘茵见着二儿子两口子都张罗着给闺女安排工作,根本不用她愁什么,只觉得心里热乎着。 跟炕上坐着的老太太对视一眼,好像自己也开始过上老太太的生活了。 啥也不用管了,儿子们的事也不用操心了,天天做做饭,看看孩子就行了。 当年老太太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当时还羡慕老太太的“退休”生活来着,可现在欣慰之余怎么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呢。 小燕子都会飞了,就不需要母亲的照顾了,眼瞅着子女成年,当父母的心也有些变老了。 这不是身体意义上的变老,就是心态上的,好像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眼瞅着时间晚了,刘茵便撵了李学武别闲聊了,赶紧带顾宁回后院休息去。 她是心疼孩子们都上一天班了,跟她不一样,坐多晚都是,有话明天再唠呗。 李学武笑了笑,从姬毓秀手里接了李姝,随后对着嫂子说道:“学校那边来电话,说是大哥的调职手续送去了一监所,我让彪子给你取回来”。 李姝有点儿不想走,刚跟炕上抓了小老虎玩,这会儿要闹。 李学武拍了拍闺女的屁股板吓唬了一句,这才继续说道:“等彪子把手续拿回来,让他再陪着你去一趟学校,给大哥的手续办一下,也好有个方便”。 “行,知道了” 赵雅芳笑着应了,心里这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至于二小叔子没有提及吴老师的事,她见李学武没说,便也没问。 吴老师同学文的情况还是不一样,虽然都是老师,都是从那边出来的,但吴老师本身的身份不同。 似是学文这样的,是有本地身份的,自然是没问题。 而吴老师挂着的可还是外面的关系,人事关系在华清,但身份关系在外事部。 这很复杂,她没理由让李学武帮着吴老师疏通关系,甚至是送她出去。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那出不去了,只能留在内地,又去不了学校,这关系疏通了还有什么用? “呵~还是今天凉快啊” “是,昨儿那场雨借劲了” 院里人见着李学武抱着孩子带着爱人出来往后院走,有打招呼的,也有笑着看的。 顾宁现在倒也习惯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瞅就瞅呗。 李学武笑着跟院里人打着招呼,尤其是坐在一边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得主动招呼一声。 三大爷就坐在这,手里掐着一蒲扇,见着了过来,笑着道:“上周还见你回来呢,这周怎么没见你?”
他说的不是周六日,而是平时,上周李学武是见着母亲难过,中午赶上了,或者晚上下班的时候拎点东西过来看看。 “这周的事儿多,没顾得过来,你们呢?”
李学武笑着问道:“学校要放假了吧?您这也是闲着了”。 他这是话里有话,点着三大爷呢,别闲着没事瞎打听。 闫富贵这老奸巨猾的,哪里听不出李学武话里的意思。 但他就是有事求着李学武了,哪里能就这么放李学武走。 再有他这不也是想着说句家常话,拉拉关系,铺垫铺垫嘛,省的一会找李学武的时候再要多了。 有了这句话,李学武一定得回复啊,他不就有话往下说了嘛。 “嗨~还得等几天呢,这乱糟糟的,也没个准话” 闫富贵笑了笑,对着几人说了一句,随后看向李学武说道:“这学校不上课了,你家李雪咋安排的?是等着考试啊,还是就找工作了?”
现在院里讨论的也就这个问题最多了,好多一般大的孩子今年都是毕业。 比如闫解放,比如刘光福,这都是家里的老大难了。 没有工作,没地方安排去,可不就是在家晃悠着嘛。 这会儿三大爷问起李雪,也是想着问问李学武这边有没有什么安排,好借借光,一起安排了呗。 李学武听见这话却是挑了挑眉毛,见着顾宁要接孩子便递了过去。 顾宁是个不愿意参和院里事的,她也不认识这边的人,抱着孩子便先往后院去了。 李学武目送了她们母女进三门,这才转回头看向三大爷,说道:“这不还没个着落呢嘛,也不知道学校那边什么情况,我这两眼一抹黑啊”。 说完走到这边对着三大爷问道:“您知道嘛?这学校有没有分配的消息啊?”
“嗨~我这不也寻思呢嘛” 说着话一指旁边坐着的刘海中,道:“老刘这也不也是琢磨着怎么安排他家里的小子呢嘛,一起问问”。 说完狐疑地看着李学武说道:“你家李雪学习那么好,又是高中生,还能没了着落?不能够吧~” “就因为是高中生嘛” 李学武瞪着眼睛在这说瞎话,顾宁就是知道他要扯淡才去了后院。 可跟着院里人,他的嘴里哪有个准话啊。 刚才还说人家姬卫东呢,他自己现在倒是一个屁仨慌了。 “哎~我们家也愁呢,这要是早知道,就上中专了啊,出来还能有个好工作,哪怕是跟三大爷你一样,出来当老师呢” 闫富贵听了李学武这么说,颇为自得的昂了昂脑袋,但他心里还有着事儿,没着急骄傲。 “哎,我听说你们治安大队要招人呢,你就没想着给你妹妹安排安排?”
李学武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要干啥了,而刘海中和院里其他人的眼睛都往这边瞟,准是就等着他呢。 “嗨!您不知道,我们大队的招人不归我管” 李学武无奈地说道:“而且招人那个跟我还不大对付,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没必要硬往那边挤”。 “您也知道,我这人老实本分的,最不会使人情了,哪里能张得开这个口去~” “是……是啊~” 闫富贵想说什么来着,可看着李学武的样子又说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李学武以前怎么张得开口呢,怎么会使人情呢。 如果李学武真的是老实本分的,那他家老大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对,对啊,他家老大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当然是自己努力被选进去的呗! 李学武在这里面一点忙都没帮!真就是铁面无私,正直可靠,严于律己的人! 这件事谁来了,打死了他都得说李学武不讲情面的。 可……可李学武要是不讲情面了,张不开口了,那他接下来的话怎么说啊! 这可给闫富贵急的啊,看了那边坐着的闫解放,对着李学武说道:“我们学校初中部也来招人的干部了,说是你们治安大队的,你看有没有辙,帮着我们家解放安排一下呢”。 众人听了三大爷的话,看向李学武的目光更加的热切了,好像要融化了他似的。 就等着他开口答应了,只要他答应,那其他人也就跟着求情。 都是一个院里住着的,凭什么三大爷能求情,他们不能。 李学武听了三大爷的话,吊了吊眼睛,看了闫解放一眼。 闫解放真是有些惊喜的,他也知道学校来招人了,还是直接招警查。 他早就想当警查了,上次被逮的时候就想了,太威风了。 虽然这一次招收的是武裝类的,属于治安管控训练的,跟他想的那种不一样,但也是份工作啊。 现在初中所有的毕业生都找不着工作呢,高中还行,可以去工厂里当会计啥的。 这一次机会属实难得,可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晴天霹雳一样。 因为招收的标准不仅仅要求学习好,还要求身体好。 学习就不说了,那身体呢? “咳咳~三大爷,你是在开玩笑嘛?”
李学武转回身,对着闫解放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我们是招武裝巡逻的,且不说平日里的训练,单单是出去巡逻执勤,这身上的装备都几十斤沉,你家解放咋背?”
“是让队员们背装备啊,还是背着他啊?铁拐李?”
“哈哈哈哈~” 院里人见李学武说的有趣,哄堂大笑了起来,闫解放坐在那边满脸通红。 “哎!解放的腿就是伤了,可不会留下毛病的” 大家笑着,闫富贵却是没笑,紧着站起来对着李学武解释道:“他这马上就要养好了,医生都说没毛病的”。 “医生都说没毛病了?”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三大爷一眼,转头看向闫解放,说道:“那好,没病走两步”。 “走……走两步?”
闫富贵有些懵,什么啊就走两步。 李学武冲着闫解放示意道:“走,没事,来,你爸都说你没毛病了,走两步”。 闫解放刚才就因为李学武的话红着脸,这会儿更是是红上加红了,面对李学武的要求一时囧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学武见着他不走,转头看向三大爷,道:“您可别蒙我,也别害了他,我们大队训练可是有死亡指标的,弄不好可是要丢命的”。 “爸!我不去!”
闫解放倒是真硬气,没等他爸说话呢,起身瘸了瘸了的进了屋。 “你看!你这孩子!”
闫富贵知道李学武说的话都是为了他好,训练嘛,哪有不吃苦的,这个时候哪个单位没有训练指标的。 实弹训练,出一两个事故很正常点儿事儿嘛。 不过现在他儿子不愿意,李学武这边又说了“实话”他也是不舍得儿子了。 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家李雪都不去?”
“不去” 李学武看了三大爷一眼,道:“我心疼我妹妹,可下不去手”。 一听李学武这么说,周围热切的目光也都冷了下来。 李学武都舍不得自己妹妹去,那他们就能舍得了自己的孩子? 谁家孩子是白捡来的,这么练的话都心疼。 刘海中很是难得的坐在这,以前他下了班都跟家里待着。 他是七级工啊,又是院里的二大爷,哪能跟这些老娘们、闲汉子坐在一起,那不掉价嘛。 在家听听收音机,喝个小酒,不是比这个有意思?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的七级工没了,连正式工都没了,二大爷也不管用了。 这院里虽然没有开大会撤销他,院里人客气着也都这么叫着,但谁当他的话是话了。 他自己也知道这二大爷名存实亡了,也不跟别人说话,也不管这院里的事。 这反倒让他安稳了些,没人揪着他的事说事。 毕竟该赔的也赔了,该处分的也都处分了,一大爷都不说他,别人就更没这个意思了。 这会儿的出来坐,次数也是不多,不是还端着身份,是没脸往这边坐。 今天也是说起孩子们上班的事了,他被老伴儿催促着出来听听。 李学武跟闫富贵的对话他都听见了,知道李学武有能耐,可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求人家帮忙啊。 老闫就是小便宜占惯了,想着这会儿人多,问了李雪的事就把李学武僵住了,好让他孩子跟着李雪一起。 可这种做法本身就有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排了一个就得安排一大帮。 闫富贵是一点儿都不为帮忙的人考虑的,只想着不要钱就把事情办了就成,下次用不用得着再说。 比如他生病的时候,还不是李顺帮的忙,可现在反倒算计起李学武了。 “你啊,这件事甭想了” 刘海中摆了摆手,低眉垂眼的说道:“这个事儿我都跟你讲了,就算是闫解放的腿行了,那学习成绩的关也过不去”。 “哎!我们解放学习成绩好着呢!”
他这么一说,坐在另一边的三大妈不让了,嗔道:“我们解放的成绩在学校里也是名列前茅的,怎么就不行了”。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三大爷一眼,闫富贵也是眼睛眯了眯。 自家人知自家事,闫解放的学习成绩如何,他这当爹的还能不知道? 只看闫解放天天都不上学,不是逃课就是玩,要是能学习好才怪了。 老伴犟这个也是担心闫解放腿好了以后其他的分配,或者是找媳妇儿的问题。 刘海中耷拉着眼皮没搭理她,娘们儿家家的,这边说话哪里有她插话的份。 刘光福跟闫解放一个班,他还能不知道闫解放啥德行? 就跟刘光福能玩一块的,学习好才出奇了。 “光福这边我想了,实在不行就跟学校再混几年” 刘海中说道:“实在混不下去的时候就给他找媳妇结婚,干临时工去”。 “唉~~~现在临时工的工作都不好找了” 闫富贵叹着气坐在了板凳上,看着李学武问道:“你们厂不是招人嘛,说是花钱就能去?”
李学武示意了刘海中,眼神问他这话是他说的? 刘海中却是无奈地说道:“跟他说了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该说的都跟他说完了,是闫富贵跟这儿扯犊子呢。 故意把其他条件都忽略了,拿钱的事跟李学武探路呢。 要说小心眼子多,还得是闫富贵,还特么都是扯淡的心眼子。 一点正用都没有!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笑着对三大爷说道:“您这话问的,我就知道居民区项目有这回事儿,二大爷跟您说的是这个?”
闫富贵被李学武抓了现行也不嫌磕碜,还舔着脸说道:“好像是吧,听老刘说了一嘴,没大记住”。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看他,直起身子,道:“这个您就甭想了,房子只要还能站着的,就甭想这个时候安排房子的事”。 他说的房子站着的是个标准,意思就是地震中房屋没有倒塌,能住人的就不算严重受灾的,分配顺序也就不在前面。 想要排前面去,拿那个进厂的名额,就得花钱。 李学武解释了一句,对着三大爷说道:“实在不行啊,跟二大爷家一样,像李雪也是,在学校先混一段时间吧,要是嫌乱,就跟李雪似的,养在家里”。 说完示意了后院,道:“得嘞,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聊”。 “啧啧啧~” 瞧见李学武进了三门往后面去了,三大妈这才啧啧出声,嘀咕道:“这小子和姑娘能是一个养法?搁家里,说的倒是轻松”。 “人家赚钱的人口多,自然能养” 闫富贵皱着眉头看了老伴儿一眼,随后对着刘海中问道:“不是说有人拿着钱去收名额的嘛?收来的就能进厂了?”
“收!也得是排名靠前的” 刘海中不耐烦地解释道:“第一千名的拿着钱能买到第一去,你家现在这种情况,依着闫解成的排名,还不得买一万块钱的啊”。 “嘶~~~” 闫富贵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这还真是难说哪块儿云彩有雨了”。 说完摸着下巴道:“当时地震完了,轧钢厂来人调查统计,都没人当回事,没想到成了分配的积分标准了”。 看了看自己大儿子家的房子,想着当时要是知道,地震完了就是踹也要把它踹倒了啊。 不仅能去住楼房,还能白得一进厂名额的捐款机会。 就是不给自己儿子用,到时候卖了也能卖不少钱呢。 要搁刘海中现在看,即便是闫富贵手里有这个名额也不会舍得给儿子花钱买,一定会卖掉。 都在一个院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能不知道闫富贵是个啥样人? “我倒是有心给老三买一个了,只是我们这样的,单职工家庭,且房子没有问题的,子女成年的,只能等”。 刘海中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再说我现在这个情况,想买都不成了”。 坐在年轻人那堆儿里的刘光天看了不远处的弟弟一眼,家里本身就没多少钱了,要真是给老三买了这个…… 血浓于水言轻巧,亲情淡漠不救赎。 什么叫亲情,都有了才叫亲情,没有的时候就不叫亲情,甚至是敌人。 似是李家这种,当老的有个惦记孩子、教育孩子、照顾孩子的样。 孩子们长得好,出落的好,有出息了,互相理解着,帮助着,在一起没有争端,这就叫亲情。 再看闫家,当老的算计,当孩子的算计,娶的媳妇也算计。 孩子们见着老的偏爱这个,偏爱那个,总想着自己,这样的家庭里就算是有亲情也被算计没了。 再看刘家,老的也有,儿子也有,但就是不讲亲情,所以根本就没得亲情可言。 现在刘海中想起亲情来了,想跟儿子和解,可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心眼子和防备了。 工作上讲平衡,讲中庸,这家里的家务事,其实也讲这个。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第一步把自身的德行修好了,不要影响了别人,在第二步齐家的时候才能有威信,说话有力度。 如果前面两项都做不好,那第三项,关于工作的事也做不好。 “学武?”
“嗯,咋了?”
李学武刚转过月亮门,便见着顾宁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董哥来电话了” “哦哦” 李学武答应一声,紧走了几步,见着顾宁正开了门进屋,便也跟着敞开的门走了进去。 “刚想去叫你,见有人从那边过来,看着是你”。 顾宁在玄关解释了一句,人已经进了屋了。 这会儿李姝正扶着茶几站在沙发边上,刚才妈妈着急说有事去叫爸爸,让她一个人在这站着,她就老实地站在这等来着。 她是很听话,可也有点害怕。 这会儿见着妈妈和爸爸进屋,小嘴一瘪就要哭,顾宁赶紧过去抱了起来。 李学武看了闺女一眼,迈步进了里屋。 这会儿客厅传来了李姝的哭声,李学武苦笑着接了电话。 “老师” “怎么,孩子哭了?”
“是” 李学武笑着看了看客厅里正在哭着的闺女,显然是有点儿害怕了,刚才客厅没开着灯。 顾宁是不敢抱着李姝出去的,怕着急摔了,也怕蚊子咬她,刚才回来的时候都是用了衣服给包严实的。 李姝就是招蚊子的体质,夏天可不好受,被咬了要磨人的。 “刚才她妈去叫我接电话,给她一个人放屋了,可能害怕了” “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你在家了” 董文学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他是想着不打扰李学武的,所以等八点了,这才打的电话。 “家里挺好的?”
“嗯,都安排妥当了” 李学武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师母那边我跟小宁上周去的,都挺好的”。 “好,那就好” 董文学给李学武打来这个电话也是有些尴尬的,尤其是当李学武提到自己的妻儿时。 “没啥事,就是听着京城状况不大好,问问你” “还行吧,山雨欲来风满楼嘛” 李学武听得出董文学话里的情绪,是想要跟自己道歉的,也想着跟自己解释的,只是在电话里,跟着自己的学生有些说不出口。 “李副厂长前两天还说呢,这一次你能再进一步,他也轻松好多”。 “呵呵呵,这一步不好进,怕不是要有一番折腾的” 董文学笑着说了一句,他也明白李学武转移话题的意思,两人懂了彼此的话。 关于他进轧钢厂领导班子的事,只是一个意见,或者说是李学武同李怀德联手谷维洁推他进组。 再加上他在炼钢厂的作为和成绩,带领炼钢厂一步步完成涅槃重生和变革转型,轧钢厂,甚至是上面的领导也是看得到的。 尤其是这几次的特殊钢材冶炼和实验,给轧钢厂承接更多大型项目增添了可能。 包括前一段时间韩战押运的四十号飞机的材料,是炼钢厂的老底子了。 没有炼钢厂的支持,轧钢厂也不可能这么的有底气一次次承接秘密任务。 “厂里的事我听说了一些,压力大不大?”
“呵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李学武笑着说了一句,随后继续道:“这么年轻就跟人家老同志坐在一起,难免的会让人家有些不自在,正常,我都理解”。 “真的理解才好啊” 董文学感慨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干工作也是如此,慢慢炖,这菜才能入味”。 “唉~~~谁不想如此啊” 李学武轻声叹气道:“现在的形势一如烈火烹油,似又是有人往里浇水,你想想”。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董文学语气有些沉闷地说道:“这是一场不进则退的游戏,你已经入局了,就得把这段路走完,如履薄冰也好,荆棘遍地也罢,你得为你身后的人负责了”。 “是啊,得负责呢” 李学武搓了搓脸,低着声音说道:“刚才还跟家里说李雪的事,学校停课了,想着找工作呢”。 “慢慢来吧,你还年轻,把家里照顾好,把工作安排好” 董文学在电话里说道:“你妹妹要是愿意来咱们厂就安排吧,跟谢姐说一声就行了”。 “是” 李学武应了一声,道:“您也注意安全,有些人疯起来不要命的”。 “不至于的,我这里还好” 董文学听明白李学武话里的意思了,但没有往下了说,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做好自己的事,不用搭理那些人”。 两人又说了道别的话便挂了电话。 李学武看了看桌上的电话机,知道老师的这句话是为了解释下午王淑敏的电话,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之间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师生关系,董文学还是李学武跟顾宁真正的媒人,也是李学武丈人的干儿子。 现在顾宁还是跟董文学叫哥,李学武依旧叫老师,各论各的。 董文学也很有大哥的样,对李学武也是照顾颇多,贴心贴肺那种。 李学武在钢城搞的那些事,还不都是董文学在给他扛着。 包括这一次,直接将炼钢厂的贸易经销权交给了钢城东风港务,明显的在帮李学武。 虽然李学武没有给他什么钱,也没给他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两人的感情是要比什么都珍贵的。 闻三儿能在钢城那么豪横,让大强子直接接手了好多关东以前的生意和关系,包括现在的船队和码头,还不是靠着董文学给他撑着腰。 炼钢厂在钢城不算是最大的炼钢工厂,但规模却也是不小的。 不是说人数多少,而是炼钢的产能和材料生产的重要性。 背靠京城最大轧钢厂,炼钢厂有底气不怕积压,也不怕没有任务。 今年如果轧钢厂能升级,对应的,炼钢厂的级别也会提升。 这跟轧钢厂内部的正处级单位不同,轧钢厂是有着自己一套完整班子的,就像要整合的联合企业一样,是有着特殊的话语权和地位的。 今年走的稳,走的准,那董文学正正经经的会从正处级一步迈入副厂级,并且站稳了脚跟。 年中会议上如果董文学进厂谠组,那也是因为他一身多职的加成,再加上有人推他。 副厂级领导管着正处级分厂和正处级保卫处,就属于跃层领导了。 带着业务进步,上去了,也就名正言顺的掌管分厂和保卫处了。 不再是单一的兼职,而是主管领导了。 除非到时候李怀德不让保卫处的位置,那董文学就会去掉保卫处处长的兼职,只保留分厂的两个职务。 这都是可能,并不代表就一定发生,但也是董文学的奋斗目标。 有李学武在京城给他占着位置,他在钢城也好施展的开。 他施展的同时,也在给李学武打下基础和创造发展的方向。 从副处长,再到副厂长,李学武会沿着他开出来的路前进。 而到了副厂级干部的位置时,就不是董文学能帮着李学武开路的了。 形势一天一个样,李学武不敢说自己升到副厂长是哪年哪月了,只能说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走。 董文学给他打来这个电话李学武也寻思了,有很大的可能就是王淑敏在董文学那告他的状了。 至于告的什么,或者是谁给她提供的材料,这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那个找关系的,也许是王淑敏无中生有的。 但他想来,这个女人是不大聪明的,错误的估算了他同董文学两人之间的关系,简单的拿着职场上那么点事来判断关系,只能说正治思想及其幼稚。 机关单位里,最忌讳的事便是打小报告,或者告状等等。 因为你不知道你要告的人,和你要告状的领导有没有关系。 如果你这么做了,事实会告诉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他们是有关系的。 说的这么绝对,这不是玄学,这是潜规则。 当有领导告诉你:放心大胆的说,我来这讲的就是公平、公正……啥的,千万别信,谁信谁是大傻子。 你就想,你要告他,那你的手里一定是有一些东西的,这些东西即便是表面上的东西,那也代表了他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关键的地方就来了,你这样的都能看出有问题,那他的主管领导,或者说你要告状的领导看不出来嘛? 不要小瞧任何人,任何关系,他们明明看的出来,为什么不管呢? 这个时候你出现了,拿着那么一点儿东西去告了,他跟你讲公平,讲正义,你傻傻的把东西交给他了,把你的话说给他了。 你等着,不等你回到自己工作位置呢,你要告的人便已经知道这些东西了。 那么你收集的那些东西还会存在嘛? 你期盼着上面的调查组来了,看了,最后能给你什么解释? 就算他抹不干净,擦不干净,但又能怎么着? 到头来你被暴露了,谁都知道你被耍了,你的工作也别消停了。 他有裁判站在身后,你怎么踢? 就像现在,李学武又拿起电话打给了闻三儿,想问他近期的工作,电话却是张万河接的。 张万河拿着电话有千言万语想跟李学武说,但他就是说不出来。 只能是闻三儿收拾他,制约着他,不能是他跟李学武这边告闻三儿限制他的状。 从五月末开始,闻三儿便一反常态,严格把控油料和补给,审查来往行程,严密关注在港口工作的人员。 尤其是负责城里货物运输的大强子,直接被闻三儿叫过去训了两个多小时。 大强子后来跟他说过,当时被训的都想甩闻三儿一巴掌,然后回老家不干了的。 张万河也是庆幸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没几天老家便来了消息,山上有人给送米送面的,说是他的朋友。 他可没有这么慷慨的朋友,送刀子还有可能,送这些的,唯独只有李学武了。 而李学武在京城,那山上的东西是谁送的? 如果是吉城那个回收站,山上的人一定认识,只能说李学武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 这个警告吓的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觉,他儿子的德行他知道,不会乱说话的。 大春也不会让他乱讲话的,能找去山里,还能找到他老家,挨个儿兄弟家给送粮食,这种能耐,恐怖的很。 现在码头管理更严了,出船的人当天才知道自己上哪条船,跟哪个船长,办什么业务。 而船长更严格,知道的消息倒是早一天,但当天就得在船上住了,下不来。 这种管制比特么以前的保密单位还严格,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学的。 直到有一天,他下船回来,看见院里停了好些车,见着跟闻三儿谈话的人,才知道这边的码头有多么的复杂。 闻三儿虽然是二把手,但能跟炼钢厂对话,能跟钢城好多部门对话,能跟在这边活动的调查部对话。 而他只能跟闻三儿对话,这一把手当的真真的是“一”把手啊! 财务审核不在他这,港务管理不在他这,后勤保障不在他这,他只负责船队的训练和业务。 就连名义上属于他管的大强子都不能跟他有业务交叉了,城里的运输和货物调配大强子直接跟闻三儿汇报。 这也就造成了,闻三儿坐镇码头,他负责水上,大强子负责陆上,正好给两人隔开了。 他能说什么,他敢跟李学武说什么,回忆过去李学武答应他的条件? 现在都特么给他钉在案板上了,他还能蹦跶几下。 就算他想蹦跶,大强子等人还想吗? 大强子对他抱怨闻三儿,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炫耀,炫耀他在闻三儿那里还敢说话。 现在的大强子开着威利斯吉普车,跟各个单位的后勤主管打交道,正经的面儿上人了,让他再上山恐怕都不肯了,更别提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