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增援?”
炎厉问出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不用喊那么大声,你没聋,我也没聋。”
炎厉面前的瘦高男子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石昆,你少跟我来这套!你打的什么主意,当老子不清楚吗?”
炎厉咬牙切齿道。“你用不着在这里跟我鬼叫,这是城主的意思。”
石昆根本就不买他的帐。“我奉劝你还是把线索交出来,这样大家都好办事。”
“放屁!”
炎厉一脚踹翻了街边的一处摊位,眼睛圆瞪着,几乎要喷出火苗。“想从老子手里抢功劳,你做梦!”
散落的瓜果四处滚动,最后无奈地混入满街的泥泞之中。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坊市街,现在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片狼藉。“从你手里抢功劳?”
石昆冷眼地望着滚落到脚边的瓜果。“炎厉,以往城中大小事务,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笑话,流云城里,谁不清楚这个炎厉是什么货色,城中这些年贪污受贿,强取豪夺之事一样没少干,仗着掌管城门人员出入,更是大捞油水,之所以能嚣张跋扈到现在,只是因为有个坐在城主位子上的表哥罢了。城关被破,这可是与叛国通敌等同的重罪!上方若是追责下来,炎厉看守不力,必定难辞其咎,难怪他这么害怕自己来分一杯羹,这家伙是想揽下整桩功劳,好将功补过吧?可惜......太天真了。“唉,难得的轮休日......”石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居然放着好好的回笼觉不睡,特地跑来跟你抢这苍蝇屎一样的功劳?”
缓缓抬头,石昆一双眼睛杀气四溢!“炎厉,瞎了你的狗眼!”
炎厉脸色一白,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双脚蔓延至全身,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像是隔着几厘米凝视染血的刀锋!寻常人可不会有这种锋锐至极的杀意,这股杀意,属于南疆战场!共事这么多年,他终于想起,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可是南疆战场换防下来的千夫长!“睁大你的狗眼珠子看清楚,现在的事态,已经不是你和我能够左右的了。”
石昆大手一挥,随行的士兵立刻用力吹响了随身的号角!呜——低沉雄浑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整座城市也在此刻躁动起来!脚步声!呼喝声!铠甲交击声!刀剑出鞘声!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街头巷尾涌出,集结!像是无数支流一般,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条汹涌的钢铁洪流!冲刷着长街构筑的河床,翻涌着刀剑交织的波浪,钢铁洪流一路奔腾,最终在石昆身后停息下来。“这是......”炎厉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不知是因为消退的血色还是反射的刀光。他当然认得这些士兵,认得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冰冷肃杀!集流云举城之力,全部南疆战场的换防士兵,已经倾巢而出!“这......也是......城主的意思?”
“不,是更上层。”
石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现在,鬼头刀下面悬着的,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脑袋,每耽搁一刻都会有人人头落地,你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
石昆缓缓地走到炎厉面前,逼近的阴影将炎厉彻底笼罩。在刀光剑影的映射下,这个有些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阴森。“告诉我,那小子到底去哪了?”
“陈老,这样不太合适吧。”
杨默坐在椅子上一脸苦笑。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偶尔也充当临时的会客室,位于聚宝阁的第三层,占地颇为宽敞,布置以白色为主,四壁都悬挂着字画,几盆绿意盈然的植物恰到好处的点缀其中。在聚宝阁这等征金敛银之地,此处显得尤为清雅别致。“哼,有什么不合适的。”
宽大的办公桌旁,老者一身青衫小帽,标准的仆从打扮,老脸板得异常严肃。“你把这小子说得这般神乎其神,老头子我当然要见识见识。”
似乎是觉得自己头顶的帽子有些歪了,陈老伸出手仔细地扶了扶。“再说了,有我在这,量那小子也不敢乱来。”
杨默有些无语,这老头子,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还不是因为一介阁老被人说成了拦路小鬼,内心耿耿于怀,想要亲自找回场子罢了。“大主管,你看看,老头子我这扮相,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整理妥当了,陈老向杨默征求意见。“陈老,您腰杆挺得这么直。”
杨默哭笑不得。“我觉得你还是别演仆从了,把我这大主管的椅子让给您坐比较合适。”
“切,就不愿意跟你这种人精说话,损起人来都拐弯抹角的。”
老者微微躬身,摆出一个恭敬的样子。“怎么样,这下就可以了吧?”
“嗯,这样还好。”
杨默点点头,虽然看着还是有点别扭,不过还算是差强人意。“好了,陈老,闲聊到此为止,时间差不多了。”
杨默收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陈老面色一紧,连忙退回到办公桌旁,继续努力保持刚才的那副“扮相”。杨默话音刚落,外面顿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主管大人,客人已经带到了。”
一名身穿金色旗袍的少女走进来,对着杨默微微一礼。“带他进来吧。”
杨默点头。“客人,这边请。”
在少女引领下踏步而入的少年穿着一身无袖黑色劲装,两条袒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匀称,修长如猎豹,一头黑色的半长发随意绑在脑后,脸庞虽说不是俊美如妖,但是五官端正英挺,属于那种特别耐看的类型。杨默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连他也无法将眼前的少年和之前那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联系在一起。“我说,真的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少年的完美形象维持了不到半晌就彻底垮塌,又变回了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两条刀锋一般锐利的眉毛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如此英气利落的眉毛生在这样一个惫懒货身上,简直是糟蹋了。“对于我们的贵客,聚宝阁当然会提供最贴心周到的服务。”
杨默起身笑道。“改头换面的感觉如何?”
“还好吧......”少年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一只手在腋下来回摸索着。在他看来,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兽皮衣舒服一点。从来没穿过这种束身的衣服,磨得他咯吱窝不太舒服。两人身后,穿着金色旗袍的少女偷偷翻了个娇俏的白眼。为了把这个脏鬼拾掇得这般利落,梳洗室里那十几个中年仆妇几乎累吐了血,十几柄大板刷完全是抱着给死猪褪毛的心,伸进浴桶里一通猛涮,换出去的水要不是味道太刺鼻,都能当墨汁用。还有那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也着实让她们废了一番功夫,为了将其彻底制服,足足有十几把上好的檀木梳崩了齿,连理发的剪刀都差点卷刃。现在的梳洗室里,中年仆妇们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两个似曾相识的的黄衣大汉正在欲哭无泪地清理着散落在地的大团毛发,那些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渗人,仿佛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漆黑怨气,说不定随时都会从中钻出什么阴惨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