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伸腿,也没了。府中呜咽了甚久,此子颇为出息,年纪轻轻已是举人。那会还是进门的贺家小姐,更是两眼汪汪,日日水蜜桃的模样。如今长房空荡荡的,就剩下三个姑娘还有一小子。原大姑娘是许给了姑苏沈家,哪知未过门也是一命呜呼了。沈家厚道,退而求娶二姑娘,二姑娘出嫁前染了风寒,没熬过去也是走了。这可是新悲旧哀的,府里一下子就没人了人气。老太爷转念一想,长房就剩下几个了,不能折腾了,要指了二房的自己嫁去。嫡母不慈,动辄贬低,时不时的训斥,嫁妆上的克扣,婚事上的怠慢。她就是府中一个不得宠的小庶女,嫁去沈家之后,纵使她压低伏小,婆母更是万般刁难。往房里塞人是常事,日日晨昏定省,站着立规矩,正院廊前的青砖都被她跪压了几块。以为李府能帮她出头,哪知家信里全然怪她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沈府未遣她回家已是万幸。心中荒凉,萎靡消沉,她命丧在了婚后的第五年。更甚哪知人还在病榻上,婆母就选好了儿子的续弦。怕是等她咽气后,第二天沈府就可以张灯结彩娶新妇了。等她再次睁眼,入目的是还未出嫁前闺阁中陈设的虫草纱帐。上一世她虽是年龄不大,多少也知事。她是庶女,常年在嫡母手下过活,还有一个不太能成气候的爹爹,早慧的很。又有点敏感多心,旁人无心一句话,也够她思量许久了。纵使她出挑,纵使她早慧,府里的许多事,她一点做不得主。便是明儿吃什么,明儿穿什么,她也要思量着来。莫让人觉得她难伺候,又要避讳着嫡母。如风寒刀刃相逼,使她心思多又病多,婚后尤为严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丧了。李家四娘晚玉想起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守夜的奶娘听到声响,打着哈欠披了衣服起来,倒了一杯水给姑娘喝下。“姑娘快睡吧,就在外面守着呢”奶娘又检查了一下门窗,见关的都紧实了,和一个守夜的婆子一道。就睡在在外面的罗汉床踏上,守着她家姑娘。这几日姑娘总是噩梦惊醒、夜间时不时叹息,像是有千件事压心头,日日起来都顶着暗暗的眼圈。奶娘心疼,替她煎了安神汤,晚上又要自己守着夜才放心。她一个人躺在榻上左翻右翻,脑子有万千思绪,却一点也理不太顺利。模模糊糊间,又听见奶娘同人压低声音的聊天。“可不是,那贺家的二爷。去年就中了秋闱,今年参加春闱,不就是举人老爷了?”
“啧,龙生九子,他们家各个都是一顶一的。贺家大爷年纪轻轻,就是进士及第,听说贺家大儿媳,又有了?”
“正是,去年生了个小子。我家媳妇还随着李柱家的去送礼了,是个爽利的人”这些话都入了李晚玉的耳。贺家二爷,贺齐吉。这场春闱中了之后,殿试更为出彩,一路高歌为探花。一门三进士,叔侄探花郎。不过感情之路平平,有众多的闺阁女子芳心暗许,奈何贺齐吉不要开窍。前世四娘晚玉嫁去沈府时,那婆母还动了把小姑许给贺齐吉的念头,是一个香馍馍。“我们家姑娘,同贺家哥儿倒是般配。这通身的气派,若有不挑嫡庶的要去……”还未说完,声音戛然。“嘘,这话说不得。自有老爷太太做主,我们姑娘,怕是要说给沈家二哥了”“可怜见得,二房没什么出息,还要指望送女儿家出去帮衬家里。那哥儿,怕是没说的那么好!”
“祸从口出!这些话打死也不该嚷出来!哪有我们这些婆子什么事,今儿是活够了?府里是什么光景,二房是怎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人止住了话头,有细微旁的动静。奶妈拂了帐子,替自个姑娘掖了掖被角,哀哀的叹了一口长气。她本来未走心的听着,这句话犹如一个霹雳,噌的一下进了耳朵。旁人都说她虽是个庶的,爹不亲嫡母不爱的,好在通身的气派不错,是个不输里子的。做事妥帖,举止老道,若她是个男儿身,老太爷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焦心。二房没个能担的起事的,有个姑奶奶扶持,日子能过下去。不能难为老太爷的一片心意,这二房一个个的烂泥扶不上的。这一下如果她嫁去,也是捡了大房便宜了。晚玉姑娘前世,一直听着这样的话语。沈家二爷上进有出息,她是个庶出的,有这等的亲事就该感恩戴德的嫁去。原来感情,连婆子都知道沈二爷是个纨绔,偏生知道是个坑,瞒得她好幸苦。她回想着,又想到了昔日郎君的厌弃,语气中的厌恶。小姑子的捉弄,妾室的挑衅。还有她以为身边人能浪子回头的期待,真是可笑!帐外人影投射,火星微点,是奶娘怕她畏寒半夜冷,拿着小火钳钩着炉子里的炭火。黑暗中,她突然狠狠的捏了被角。既然是再来一次,一切都尚早。这次她需全部都争来,嫡母的克扣不慈,府中的无视,刁难和伏小,她都要一并狠狠的让他们偿还回来。与此同时,身处话题里的贺家公子,尚还在熬夜苦读。不知怎的,打了几个喷嚏,吓的守夜小厮忙滚站起来要合上窗。贺公子揉了揉鼻子,屋内压根没有风灌进来。带着点不解,继续在灯光下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