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A市最好的高中,坐落在碧绿的江边,远离闹市。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进去的地方。
秦坤踩着崭亮的蓝色山地车,黑底白色英文字宽大T恤、黑色长裤、白色运动鞋,沿着江边向一中的方向驶去。 江水泛着光,树叶在摆动。风吹乱这人的短发,发丝在耳旁飞舞,蓝色口罩遮住了口鼻。 2020年,新冠疫情,新高一。 山地车上了百米大桥,身旁纷纷使过不少同行的车辆,车上戴着口罩的少男少女都要多看踩车的人几眼。 到了一中大门,刹车、下地。 这人手插进裤兜就进了大门,来来往往的目光其丝毫不在意,目视前方,自顾自地走。 很是大佬。 不远处一对少女,其中一个眼睛四处乱瞟,在口罩下激动偷笑:“天呐,这就是一中吗?好多帅帅的小哥哥……” 少女心泛滥。 “等等等等,看,看!快看那!”另一个女生发现了那位行走的大佬,眼睛瞪大,目光不移。
被叫的女生猛地扭头看去,看清那人后,激动地小碎步:“啊啊啊,好帅!我收回刚才那话,他们就是青铜……” 激动的女生不止她们,四周都暗流涌动。如果不是由家长领着,也许校园会炸开。 大佬藐视一切,脚下步子轻稳,黑色的T恤前的白色大字是笔迹狂野的:king。 王者。 帅气的短发、高冷的双目、恣意散漫的步履,皮肤白皙、两腿细长比筷子。 ——嗯,小帅哥。 秦坤抵达高一教学楼下的一个窗口,站着排了会儿队后,窗口里的老师给了一份表。 其翻到最后一张,找到自己的一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探头问:“老师,可以帮人拿吗?”老师听了其声,先是一愣,但对着口罩之上的一双漂亮的眼睛也不好拒绝:“你帮谁拿?”
秦坤想了想,脱口而出:“我弟。”
“那好,写吧。”
学校规定是要本人亲自取的,老师这么做实属“违规”。 秦坤道了声谢,翻了翻表,在倒数第二张找到了一个名字。手中笔一落,签上了大名:高景。 秦坤的字很漂亮,但在写这两个字时,笔迹很狂,似乎带有丝不满。 怎知,在秦坤签这个名字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女生踮起脚尖,抬首偷偷瞄见了。 当事人未察觉。 老师找到两个红色大信封,叠在一起交给了秦坤。 其接过后转身便走,女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到自然状态。 待人走远后,她和同行的伙伴立马爆发。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他叫高景,高景!高傲的高,景色的景!”
“哇~~连名字都这么帅!”
窗口里的老师没听清这两个激动的女生在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她们在激动什么,于是笑了笑给了她们好几秒的时间才探头催促: “同学,快一点,后面还有人呢。”
“哦,哦!”
女生们这才收了情绪。 对此毫不知情的大佬出了校门,拿起手中的信封看了两眼,上面印着一中的景观,中央有一串醒目的字: [A市一中录取通知书] 秦坤带着两份信封,骑上车,踩着踏板穿过了有大人有孩子的人群。 2020年,秦坤中考,是一中的指标生。 拿录取通知书的这天,竟然是其自己一个人。 当然,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是个因父母在外工作繁忙而不能随同去取通知书的可怜虫。 他就是高景,秦坤的表哥。 这人现在竟然在一处浅水江边捉鱼! * 秦坤骑车来到距一中较远的一座横跨小河的木桥上,车停在一边。其走到木栏旁,垂眸一看。 果然,桥下的小河边站了个高高的男生,他挽着裤腿,正踩在浅水中弯着腰捞小鱼。岸上放了个塑料瓶,里面似乎装有他的“战利品”。 这家伙原先是同他哥们在外厮混,中途才想起来今儿要拿录取通知书。一个多小时前,秦坤刚出家门口收到了求助电话。 秦坤摘了口罩,精致的五官呈现出来,没好口气道:“喂。”
男生忙抬头,一看笑着直起身子:“哈,坤哥,你来啦?通知书放栏杆上,谢谢大佬!”
说完后,他又弯下腰继续捞起鱼来。 可大佬不同意。 秦坤一腿支撑散漫站着,看着桥下人,伸出那封不属于自己的信封:“信不信我把它扔下去?”
语气威胁的很,不过声调一听,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高景惊起:“别别别!哥,你好歹是个女生,怎么这么不贤淑?”
你没听错,秦坤确实是个女生。 秦坤瞧着高景吓坏的样子,却觉痛快。她没有收手,而是两长腿一提,坐在了栏杆上,手仍悬在空中。 ——换作别地方的栏杆,她是碰一下都忌的。 “给你三秒,再不拿我就放手。”
高景目测了一下,从自己所处的位置上岸至桥上,三秒钟,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仰头盯着自己可怜的正任人拿捏的录取通知书,两手一合,求饶道:“坤哥,好妹妹!你千万别胡来,我可是你表哥!”
秦坤毫不理会,下一秒念道:“三。”
六亲不认。 高景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立马跑上去,可就怕人刚上去,那信封就下来了。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秦坤绝对干的出来。 “不要啊!过分了啊,这可是一中录取通知书,我妈说比我命重要!”
他垂死挣扎。
“——二。”“哎,你,秦坤!”
高景急得忍无可忍,故作威严,“你敢扔一个试试!信不信我和你绝交?”
“求之不得。”
秦坤一勾唇,“——一。”
念了最后一个数,秦坤即刻手往下一挥,做扔的动作。 “啊!”
高景一叫,闭上了眼睛。
怎知当他抬眼看时,水中什么都没有。 信封还在秦坤手上! 信封又被秦坤拿了起来,她没打算扔,只是借此吓吓高景。 高景还真被吓了一跳。 见虚惊一场,高景叹了口气:“秦坤你老这样,一会假一会真,哥我十几年还看不透你。”栏上的人抛给他句:“让你使唤我?”
高景怒了:“帮我拿一下怎么了?从小到大就你使唤我的份,我这个哥当得一点尊严都没有,太他妈后悔我当初早产了!”
2005年,两人生日相隔十天,本来是秦坤的妈妈先怀的她,只因高景早产了一个月,赶在了她前头,他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她表哥。 秦坤嘲笑:“怪你在舅妈肚子里发育得太好,想早点出来体会世间百态。”
高景是早产儿不错,但一出生啥病也没有,身体贼棒。 他一听气了,手伸进水中就朝桥上得意洋洋的人洒去,几轮水珠飞扬过后,秦坤毫发无损地坐在那儿。 连水都不给他争气! 高景只好作罢,双手叉腰:“天上怎么没掉下个陨石把你砸死?”
秦坤面露嘲讽:“呵,要有那一天,肯定在你死之后。”
正要下栏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高景的气话竟然破天荒地应验了! “啊!”
秦坤后上方的树上,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没等她扭头看,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人影从树上掉了下来,正正地砸向她! 两人一撞,秦坤失重,离开了木栏。 “坤哥!”
高景瞪眼,伸起手,跨出一步,欲上前的姿势。 英雄救美? 不,下一秒,他收回脚,头一偏、手一缩,迅速挡住了自己的脸。 扑通! 水花四溅。 当高景再抬起头时,水面一圈一圈的波纹向自己打来。他傻了。 事发突然,秦坤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水里扑腾了下,快速游出了水面,手往脸上一抹,顶着全身湿漉,狼狈但眼神中带有警惕地看向水中央。高景同样看向那处。 那个砸她落水的,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那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冒出气泡,随后一个长头发形似人的生物从水里窜了出来。 两人一吓,第一感觉以为这是啥怪物。 那“怪物”伸手将湿漉漉的头发从额前向脑后一捋,深吸了几口气。 两人才看清,这分明是个长得极漂亮的女孩! 高景眼睛都瞪大了。 那女生随后将另一只手从水中抽出,拎起了一个湿透了的信封:“这谁的?”
手一提,封口处还有水从中溢出。
高景立马反应:“啊!我的录取通知书!”女生一听,看向他。 高景跳着在水中跑上去,将纸袋夺过来,拍了拍封面的水又急切地打开封口,令他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是干的。 高景一顿,伸手取出里面的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疑惑又吃惊:“干的?难道我刚才眼花了……” 高景再看去时,瞧见了秦坤冷冷的模样。她此时正用面无表情的表情,看着那不速之客。高景也看向那女生。 三对目光互视,四周空气凝固了一会儿。 女生先尴尬开口,招起手:“嗨,帅哥……嗨,美女……” “美女”是对秦坤说的。 高景很惊讶,夸张得要跳起来:“美女?天呐,坤哥!竟然有人第一眼能认出你是个女的?”
秦坤冷眼一视,高景立马收了笑面,犯错似地乖乖住了嘴。 那女生接着说:“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砸了你吗?”
秦坤冷眼相对:“难不成是陨石砸的我?”
高景“噗嗤”一笑,又因顾及秦坤,立马忍了下来。 高景的乌鸦嘴,诅咒她被陨石砸,她下一秒就真被砸了,只不过砸她的不是个陨石,是个人。 “呃,那个,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女生道歉的语气很诚恳。
秦坤未作何表示。 高景插嘴问:“美女,你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吗?”女生:“呃,算是吧。”
高景:“好端端的,你爬树上做什么?”
女生:“我说我掉下来之前在睡觉,你信吗?”
高景:“……” 真牛,无语。 女生接着正视“被害者”:“你好,我叫肆昼,肆无忌惮的肆,白昼的昼。你叫什么?”
秦坤不语,神情依旧不显山露水。 高景积极且热情地替秦坤回答:“她叫秦坤,秦王嬴政的秦,乾坤的坤。”
后还不忘补充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高景,如若‘高处不胜寒的景色’,酷吧?”
最后这句话也不知说过多少遍,说得这样顺溜。 呵,秦坤在心里鄙夷,某人到哪儿都爱表现,尤其是在某些异性面前。 然而女生关注点只在前面那句:“哦,秦坤你好。”
“撞到你是我的不对,不过我现在有急事就先不陪你聊了,这个……”肆昼边说,边从衣兜里拿出了条别致的黑红色串连式手链,递给秦坤。 “这个送你,以后我会找你的。”
高景闭嘴,杵在一旁干看着。 秦坤垂眸,没有要接的意思。 肆昼就干脆直接抓起冷面人的一只手,翻了过来,将东西塞到秦坤手心。也不问人家同不同意。 “再见哈。”
女生灿烂地笑看两位,紧接着趟着水快步出了水面,同秦坤擦肩而过。 秦坤此时手僵在半空,盯着那串手链愣了好几秒,手背因刚才的触碰而产生的不自然的感觉久久不散。 她偏头看去,只见那个湿漉漉的人上了岸,抛给她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消失在了路口。 这人头发真长,及腰了。 秦坤五指一合,捏了捏手链,然后回过头。真奇怪,手链在那人身上一起掉进的水里,怎么没有一点湿的痕迹? 当她抬头时,对上了高景的面孔。高景下意识头向后一缩,眼神复杂地看着秦坤。 一阵阵水声过后,秦坤上了岸,脚下边水一直在流。 她全身湿透,头发、衣服,还有鞋子。 糟糕透了! 湿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很讨厌,她用手抖了一下身上的T恤衫,微微皱起了眉。 身后的高景瞧着秦坤这副模样,回味刚才的场景,不禁嗤笑起来:“秦坤,这就是上天对你罪行的惩罚吗?它终于长眼啦!”
秦坤给了他一个冷眼,没理他。 高景却不知收嘴,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得不亦乐乎:“小坤坤,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笑死我啦!我这个乌鸦嘴真好使,说砸就砸!哈哈哈……” 秦坤忍无可忍,瞅准脚边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脚后挪半步,脚尖往地上迅速一怼,那颗石头猛地朝斜上方飞窜出去,直击对面笑得前仰后合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高景立马收了声敏捷一躲。于是出色的反应能力,是经他多次“练习”后的成果。 石头从他肩膀旁边掠过,掉进他身后的水中,“咚”的一声。 差一点就被击中了,好险! 怎知,高景得意不到半秒,下一刻就因脚底打滑而向后跌入水中。随着“啊!”
的一声惊叫,他一屁股就坐进了水里,上衣和裤子浸湿大半。手中的红信封也湿了一角,他下意识提了起来,随后,愣愣地看向秦坤。
秦坤挑眉:“不怪我,又没砸中你。”高景尴尬委屈得想哭,随即装作哭音悲催地嚎叫了起来。 秦坤突感心情格外的爽,嘴角豪不掩饰地翘起。 水中人哭得更凶了些。 秦坤收回玩心,目光变回原来的清冷,转身就想走,不管他了。 “你去哪?”
水中人问。
“回家。”“等等我!”
高景变脸比翻书还快,猛地站起。
秦坤背对着他:“淹死你得了。”那个刚像孩子一样哭过的人起来后,不忘弯下腰从水中捞出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恶狠狠地往远处一扔,石头砸入水中的声音让他消了气。 就是这块该死的石头绊了他! 见秦坤走出老远,高景忙追上去。 “哎,等等……看,你看呐!”
秦坤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高景一路追她到桥上。 秦坤扭头,只见高景拿着个装了水和些小鱼虾的塑料瓶伸到他面前。 秦坤看清了,鱼挺多,不过还没她小指的一半的一半那么大,但它们是少年在水里艰苦奋斗而收获的“战利品”。 秦坤讽道:“你是打算把它们养大了吃?”
在这炫什么炫?
“不是,”高景回答,“玩玩而已嘛。”秦坤:“幼稚。”
“幼稚?”
高景瞪了瞪眼,“你有没有童年啊?”
语一出又下意识地愣住了。
秦坤确实没什么童年。她小时候是和高景在一起长大的,当高景在和众多“狐朋狗友”一起玩闹时,她总被自己的父亲要求着做本不属于那个年纪该做的事。能够拿得出的,也就只有假期高景偷偷找她聊天、在学校里两人一起斗斗嘴的事了。那样的生活,致使秦坤变成了现在的性格。 初三那一年秦坤过得很辛苦,她父亲也从此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不过她的性格似乎再也改变不过来了。 四周安静了下。 高景转口道:“要不这个送你吧,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不稀罕。”
“不行,你必须得收下,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啊。”
抓了那么久的鱼,竟然要送给她? “真送我?”
“嗯嗯,”语气很真诚,“哥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感动吧?”
秦坤接过,神色没有明显变化。 哪知,接着她竟然将瓶子伸到木栏外边去,扭动手腕,面无表情地把里面的小生命倒回了河中。 水咕噜咕噜往下流。 “哎,你!那可是珍贵的生命啊你就这样舍弃啦?”
高景欲止无奈。
水倒完,秦坤将手收回:“落你手上才残害生命。”她拿着瓶子走向了自己的自行车,同时看到了桥头旁的一个公共垃圾桶,进物口正好朝向这边。 秦坤随意一扔,正中“球门”。 此绝非偶然,也不是随便练习几天的结果。平常她在外人面前是不大显露这个的,因为一时方便也可能会遭致很多麻烦。 高景在这方面一直佩服秦坤,很酷,有实力的酷。 秦坤拿起山地车座上放着的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看了两眼车,说道:“车你推。”
她全身是河水,不想弄脏车子,虽然河水很清。 高景:“我推?我能骑吗?”
秦坤:“你试试。”
高景:“……” 他衣服也湿了,秦坤自己都不舍得弄脏,算他什么事儿? 高景只得叹口气:“唉,你这该死的洁癖!你说你一个练……”话到一半立马住嘴。 秦坤没好气:“还不快走。”
高景无奈认命:“是是是,坤大帅哥。”
* 两个“大湿人”,一个冷淡地走着,另一个推着车走在旁边,沿路的地面上留下他们滴落的水渍。 两人就这么走回家。 距离有点远,步行的话会有些累,更别说还边推着车的高景。这小子却也任劳任怨。 半路时,高景想起了那个砸秦坤落水的女孩。 高景:“坤哥,那个美女说到时候会来找你,她怎么找你啊?又不认识你。”
秦坤:“鬼知道。”
一会儿,高景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哎?你说她该不会是在茫茫人海中无意遇见你,看你太帅心生爱慕,暗恋了你多年,于是趁今天的机会创造一个‘浪漫’的偶遇,只为得到你的注意吧?”
随后,他又否决:“不对哦,她知道你是女的。那……她该不会是把你当男生暗恋了很久后发现你是女的,恼羞成怒,于是害你落水借机报复?”
少年想象力够丰富,秦坤都佩服:“你想多了。”
高景不以为然地白了白眼。 随后他又想起:“她之后送了你什么?定情信物?给我看看!”
秦坤:“滚。”
手链一直攥在她手里,以前搁其他东西,她都会不屑地随手扔掉。可这串“来历不明”的手链,她却并无撒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