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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碎玉之恨(1 / 1)

一个背叛姐妹的人,可耻且不可信。

  如果不是苑娇,冯蕴掌握不了林娥那些隐私的事情。

  “将军有一句话是对的,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阿楼看着女郎平静的面孔,没由来地抖了一下。

  苑娇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娇里娇气的小娘子,很是势利眼。初入大营时,她跟着林娥欺负冯蕴,小心思也不少,后来看冯蕴得势,马上就调转风向投诚冯蕴……

  这样的人,嘴巴如何守得严?

  阿楼咬了咬牙,“那小人即刻去办。”

  冯蕴看着他,笑了下。

  人真的是可以锻炼的,以前的阿楼瘦弱胆小,杀只鸡都要闭着眼睛,现在他虽然也很怕,但有胆色办事了。

  冯蕴道:“苑娇有个嗜赌好斗的兄长,打小就欺她、打她,为偿还欠下的赌债,甚至撺掇父母把她卖给鸨子,苑娇对他恨之入骨……”

  微微一顿,她道:“不要让她一个人上路,免得孤单。”

  阿楼察觉到主子眼里慑人的冷光,心跳得突突的。

  这狠啊!

  还是那个木讷温暾被人称蠢的十二娘吗?

  阿楼拱手行礼的姿态,比平常更为恭敬了几分。

  “小人明白。”

  冯蕴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慢慢走回院子。

  在她的背后,两个侍卫拖着林娥的尸体往田野里走,裹身的草席都没有一张,一身艳骨软绵绵搭在土坑上,凄凉下场……

  ——

  从田庄出来,裴獗直奔北雍军大营。

  左仲跟在他后头,察觉到将军情绪不佳,大气都不敢出。

  回到营房,裴獗在中军帐里寻找片刻,从一个紫檀木匣子里找出一块玉佩,递给左仲。

  左仲正要伸手来接,裴獗却松开了手。

  玉佩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碎成了三块。

  左仲吓得脸色一变。

  这块玉,是太后殿下找白马寺的高僧开过光的,是一块平安玉。当日将军连下三城,太后专程差人送来,并带话说,此玉可保佑将军平安,战无不胜,无病无灾。

  这玉摔碎了,那可得了?

  左仲脊背一凉,立马抱拳,单膝跪地。

  “将军恕罪,属下一时不查……”

  “我摔的。”

裴獗没有看地上的碎玉,冷声吩咐左仲。

  “快马送去中京,交还太后。”

  又道:“并请太后治罪方福才,下毒伤人罪。”

  左仲愕然抬头,打量裴獗的脸色。

  一片冷寂,没有商量的余地。

  左仲拱手应下,“属下即刻去办。”

  三块碎玉摔得不太平整,通体莹绿,是难得的珍品,左仲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找一张黄纸包上,心里很是糊涂。

  好好的玉佩,为什么摔碎?

  将军将其带给太后,是要表达什么呢?

  —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中京洛城,嘉福宫里的李桑若摊开掌心,看着三块碎玉,俏目透红,隐隐已有泪光。

  “他这是在提醒我,给我敲警钟呢……”

  “他要那个贱妾,他护犊子了!不让我再动他的人。”

  “你说说,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硬?”

  年轻太后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利。

  方公公额头冒着细汗,盘算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自己给林娥的那包药,整个人战战兢兢。

  “殿下,这,这中间定有误会,将军……可,可能受了那个贱妾的挑唆,错怪了殿下……”

  “误会?”

李桑若猛地掉头,目光凄厉地盯住他。

  “我送的玉他都不要了,你说是什么误会?我误会他什么了?亵渎皇权,不尊太后,他裴妄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方公公嘴皮抖抖索索半天,扑通一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殿下,是老仆办事不力,害得殿下被将军误会……”

  想了想,又硬着头皮将脑壳往地下一磕,抽抽泣泣地道:“请殿下将老仆交给将军发落,以消将军心头之气……只要殿下得偿所愿,老仆……老仆死而无憾啊。”

  哼!李桑若冷冷地坐下来。

  “一个贱婢而已,他要多少,哀家就可以赏他多少。为何偏生要这个冯十二娘?她到底有哪里好?诱得他这般入魔,为了她,杀害哀家所赐的姬妾,甚至摔坏哀家给他的玉……”

  方公公答不上来。

  一个残缺不全的男子,能想出来的理由,也无非是为美色而已。

  “是我不够美吗?”

李桑若当真伤心了,她从来没有在宫人面前这般失态过。泪目盈盈,欲哭不哭,那模样看得方公公都心软了。

  “太后绝艳过人,世间何人可比?”

  李桑若扭头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他为何拒绝哀家,偏要那贱婢?!”

  “……”

  方公公心下一阵突突,怦怦跳个不停。

  他虽然是太后的心腹内侍,但听多了这样的隐秘,也怕被她杀人灭口的啊。

  其实太后是很好哄的。

  方公公是嘉福殿里最会哄太后的人。

  但这事,他也为难。方公公后脑勺上都是汗水,绞尽脑汁才为将军找到一个借口来安慰太后。

  “将军本不重欲,又顾及殿下的身份,自然要守君臣大礼……但依老仆看,这么多年,将军身边都没个侍候的人,不是心里惦记着殿下,是为什么?血气方刚的男儿,心里没个人,又如何守得住?”

  “那她为何突然收了冯十二娘这个贱婢?”

  太后暴怒,方公公说得结结巴巴。

  “说不定是这贱妾修习了什么媚术,也是有的……”

  “是吗?”

李桑若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般。

  以裴獗的为人,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拼尽全力拖举她的匡儿登上大位?

  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亲口对她承诺,将为匡儿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如何会说出有他在一日,必会保他们“母子平安,江山永固”这样的话?

  可他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女郎,要与她作对了。

  其实,李桑若并不在意裴獗有侍妾。

  这世间,哪个有本事的男子身边没几个莺莺燕燕?

  令李桑若痛恨的是,裴獗把别的女子放在心坎上,宠着,护着,怜惜着,看得眼珠子似的,还不许她碰。

  李桑若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空。

  她想了许多理由来安慰自己,可空掉的地方就是填不满……

  夜里的油灯慢燃轻爆,方公公朝侍立在帐外的俏郎君使了个眼神。

  那俏郎君点头会意,走到李桑若的面前,徐徐拜下。

  “殿下,可要小人陪您用些夜食,说说话……”

  “滚!”

这个侍卫叫宋寿安,眉眼与裴獗有几分相似,但身子清瘦,个头也没有裴獗高峻,但他已经是方公公找遍大晋,好不容易才寻摸回来的人了。

  宋寿安在嘉福宫里侍候的日子还不长。

  平常,他温声软语地对太后殿下说几句话,总能讨得太后欢心,得些赏赐。

  哪知今日上去就触了霉头?

  宋寿安不敢大声说话,弱弱低着头,后退出去。

  “等等。”

李桑若突然扭头看着他。

  宋寿安受惊地抬眼,目光里满是怯意。

  这是李桑若最讨厌他的地方。

  眉眼再像裴獗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个怂包、懦夫,不见半点男儿气概。

  裴獗何曾像他这般唯唯诺诺?

  裴獗何曾对她弯下过脊梁?

  李桑若心口一酸,眼眶便红了。

  她想裴獗,想得快要死了。

  “方公公,给他找一套将军服来。”

  方公公怔了怔,没有觉出太大的意外。

  这不是太后殿下第一次这么做了。

  有时候太后心情好,便会叫宋寿安穿上大将军服,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对她笑,或是说上几句好听的话……

  这一套方公公驾轻就熟,很快办好。

  等宋寿安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方公公看一眼他的眉眼,心下不由叹息。

  这人脸有六七分相近,气质和裴獗却天差地别,怎么都教不会。

  方公公将油灯的灯芯压掉一根,让光线变得暗淡一些。

  他以为仍像以前那样,哄哄太后就好。

  不料,李桑若叫他,“你出去,领二十大板。”

  “殿下……”

  方公公苦着脸,眼泪都要下来了,躬着身子不停地求饶。

  “方才不是说死而无憾吗?这就怕了?”

  李桑若看他那模样,嫌弃不已,“去吧。他说了,我不能不应。”

  方公公知道自己这顿板子免不了,又说了几句表忠的话。

  李桑若的神思有些游离,不耐烦了。

  “一会再罚,你先在外面守着。没哀家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嘉福殿……”

  方公公略松口气:“老仆省得。”

  他朝宋寿安递了个眼神,默默退下。

  殿门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桑若坐在软榻上,看着一身大将军服却满脸惶恐的年轻男子,眼皮半阖,慢慢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宋寿安凝滞片刻,朝太后默默挪步,“殿下……”

  他很害怕,太后一句话可以让方公公挨二十大板,同时一句话可以诛他九族。

  然而,太后并没有发怒,她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徐徐朝下,一点点抚摸,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个真正的大将军。

  宋寿安的瞳仁微微收缩,红了耳根。

  以前太后从不碰他的,从不。

  太后嫌弃他出身低贱,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陶匠。

  但太后喜欢他的脸,常常会痴痴地看,目光里流露出缠绵和眷恋。

  有时候,太后盯着他一看就是好半天,看得他心里发毛,如上刑场。

  这样的亲密还是第一次。

  宋寿安心跳如雷,极其难耐。

  李桑若很喜欢他的心跳声,贴耳上去感受片刻,问他:“入宫前,房里有过妇人吗?”

  宋寿安羞愧地摇头。

  李桑若嗤笑一声,“知道怎么做吗?”

  宋寿安盯着太后那双变得奇异幽亮的眼睛,几乎瞬间就懂得了太后问的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道:“听,听人说过……”

  李桑若又是一声嘲笑。

  “别人说有什么用,得你自己有本事。”

  宋寿安低头,“小人,小人……”

  呵!李桑若垂下眼,“来,哀家教你。”

  说罢她在那片坚硬的铠甲上轻轻一推,起身绕过帘子走向内室,“来啊,侍候哀家沐浴。”

  玉容殿里空无一人。

  宋寿安咽了咽唾沫,紧跟着走过去。

  帘帷春深,香衾寂静,金炉里青烟袅袅……

  不多一会儿便有娇娥轻唤传出。一遍遍唤,一遍遍唤,将军,将军啊,疼疼我,疼疼阿若呀……

  “我看到了,我看到将军了……”她愉悦的,看到喜欢的大将军野马一样闯进来,带着千军万马冲得她颤抖发颠。

  “将军,你撞到阿若心上了。”

  “将军呀……”

  方公公在殿外守着,不停地擦拭额头的汗。

  太后守寡两年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白天在殿上临朝,和文武百官共商国事,到了夜里,守着一座孤冷冷的嘉福殿,比那庙里的尼姑还要清苦几分。

  方公公不知该为太后担心,还是该为她开心……

  这天太热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公公再得令入殿,太后殿下已经洗漱好,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一脸潮红,面色沉沉地走出来。

  那宋寿安满脸狼狈地立在一侧,不敢抬头看人。

  李桑若平复好心情,缓缓坐到软榻上,声音带点沙哑。

  “唤丞相入宫,哀家有要事相商。”

  丞相李宗训是太后的亲爹,本就是高门隽才,很得先帝赏识,是先帝最倚重的谋臣,在外孙小皇帝登基后,更是手执权柄,势倾朝野。

  所谓太后执政,要谋术心计,还得这个生父。

  方公公心下了然,带着宋寿安应诺退下。

  李桑若一个个静静坐了片刻,又将那三片碎玉拿出来看,神情凄苦不已,“你待我如此狠心,当真是有恃无恐,不怕我翻脸无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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