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孟老先生得知有两位学生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一问,是多日不见人影的烦了和墩子,赶紧都给召唤了进来。 昨夜,烦了和墩子拿着刁得志给的银子,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拿着银子回北岸,是半点用处也从没有的。 对于北岸的人来说,银子既不能吃也不能盖,除了能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们需要买吃的,用的。 最最重要的,还是吃的。 如今码头都遭了水灾,虽然南岸相对受到的影响小一些,可去采购大宗的食品,也不见得是一桩容易的事儿。 他们两个拿着银子纠结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决定求到孟老先生府上。 旷世大儒的修为和影响力,应该不是他们两个后辈小生能够比肩的。 墩子也提到了,兵法常说的借力打力,要善于寻求相应的资源,如今的情形,烦了被孙府驱逐,整个南岸应该很快都会得到消息,敢于忤逆他父亲来帮他的人,应该不多。 但是孟老先生的地位超然,而且老人家胸怀天下,最在意民间疾苦,找他,是最靠谱的。 “先生好!烦了请先生安!”“先生好!墩子请先生安!”
看着眼前两个非常憔悴的学生,孟老先生赶忙都给扶了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回家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孟老先生竟然险些喜极而泣。
当初传来北岸被淹没的消息,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爱徒扶摇。 这个当年莽莽撞撞从北岸闯进他书斋的孩子,随着这些年的相处,孟老先生早已将他视若己出。 这个孩子于文字学问一道,并没有烦了那样飘逸的才情,但是好在踏实肯学,他说什么,扶摇就认认真真学什么。他让背什么,扶摇次日能一次不差的给背诵出来。 孟老先生知道,这是头天夜里下了死功夫背下来的。虽然资质不佳,但是这份勤奋,确实极为难得。 他和扶摇说的最多的,就是勤能补拙。 等到后来,扶摇的身子骨长开了,孟老先生亲自为他请来了精通各路武艺的武术师傅,拳脚兵器一路,都是那些各门各派顶尖的师傅亲自教授的,而兵法一道,还是孟老先生由自己来讲授。 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扶摇对于行军打仗,却有了不得的领悟能力。 孟老先生曾经把历史上的许多战役,化为沙盘,和扶摇推演。 他发现这个学生不光每次应对战局,都可以做出一个纵观大局的清晰认识,给出合理的作战方案。 而且,他就像一块海绵,所有之前演绎过的战役,再遇到类似战局的时候,不论之前所处局势是敌是我,扶摇都会将之前的经验很好的融入自己的战术,融会贯通,甚至另辟蹊径,给出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对策。 比如,项羽的背水一战,烦了提出,不仅要依靠背靠河面,无所退路来激发士兵的士气,当时所处的位置,面朝太阳的角度,战士们入眼的光线,以及当时战场上的风向,是否可以借助风势来扬沙子,迷惑敌军的视线,都是可以考虑进去的。 善于利用环境,能够有效减少人员的伤亡。用人命堆出来的胜利,不足为傲。 可能因为扶摇的平民出身,他虽然尚还没有做将军,可他对于普通士卒的体恤,却早已体现在沙盘的推演当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扶摇很不认同的一种成功的方式。 这也让孟老先生,非常欣慰。 所谓穷文富武。 历史上多得是家贫的人家,靠着一个后生读书读得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可从未有一个武将,是出身贫困之家的。 因为习武之人所需的财力,物资,器械,兵法教习,都不是小门小户可以企及的。 如王雄展这般,少年出身普通,而后得到名师指点,自己也有天赋的孩子,屈指可数。 孟老先生年轻时因为朝廷纷争和世家渊源,无缘于沙场。 扶摇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寄托了他全部的期望,他所有未竟的心愿,都要靠他来完成了。 如果真的一场洪水袭来,将他多年的心血都冲走,所有的心血希冀付之东流,那他已经到了如此垂暮之年,该如何再去培养一个这样天赋秉异的孩子呢。 看着面前的扶摇虽然面色憔悴,身量干瘦了不少,毕竟是安然无恙,他心甚慰。 “两位徒儿都眉头紧锁,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孟老先生和蔼的问道。
“回禀师傅,我们从北山来,山上饿殍遍野,久等多日,不见人来救援,我哥用手边的仅有的木料造了一艘小船,让我们回来求援。”墩子率先开口。
“本来打算我到家之后带着救援的粮食回去的,没想到,老祖宗竟然因我而死,父亲将我逐出家门,如今虽然手里有了一点银钱,应该南岸的商铺,没有谁家敢和我父亲作对的,所以怕采买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只好求到师傅您的府上了。”烦了接着说道,被父亲驱逐的事儿,让人家墩子怎么好说出口呢。
“原来这些日子来,你们竟然被困在北山上,难为你们了,也难为王木匠了,那边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至于你家老祖宗的事情,到不能说全都怪你。烦了你还年轻,心里不要背着如此重的包袱。 唉!要说救援,这边南岸的官府,因为应对洪水不利,被各大家族责难,多日来疲于自保,倒是说过一次,北岸那边自有北岸的官府前去救援,再就没有了消息,谁能想到,北山上竟然是这样的惨状。”孟老先生悲叹的说。
“什么北岸的官府,当初洪水下来的时候,最先被冲走的,就是官府的那帮废物。”墩子恨恨的说。
“师傅,那么,粮食采买的事儿,我们该怎么办呢?”烦了追问道。
“两位徒儿放心,救灾物资的事情,孟府一手解决。你们风餐露露了这么久,去客房那边,好好休息半日吧,等都置办好了,我再令管家前去通知你们。”孟老先笑着说。
“谢过师傅!”墩子和烦了齐声拜下。
二人出了孟老先生的书房,不由得的暗自赞叹起来。 “这才是国士的担当!”墩子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就是,比我那个刚愎自用的爹,简直不知要强多少倍!”烦了想起父亲就不舒服。
孙权谋,好歹也是经管一方海防的边疆大员,在明知有众多百姓受困的情况下,竟然可以充耳不闻,而且对于烦了筹措救援的事儿,也多方阻挠,简直是不配为官! 也不配为人! 这话,烦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骂出来了,当着同窗的面,他还要给那个人留一点面子。 而墩子,自然也不好接。 一时间两个人都静默下来。 这时,管家却突然过来了,急急的请了安。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都说孟府做事有效率,难道竟然快到了这个地步了? 只见官家给两个人都请过安,然后又单独给墩子作揖,说道:“王少爷,我家松泉小姐有请,人在书斋那边,小姐说请您速速过去。”“啊?找我啊?就找我自己啊?”
墩子吃了一惊。
“是!有请!”官家显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搞定一件算一件。
烦了和墩子对视一眼,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墩子一脸懵逼,朝着书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