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白棠被卫应寒抱出小区不知所踪。五点,卫行云被告知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一阵兵荒马乱后报了警,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随后十个多人浩浩荡荡的去找两个孩子。从五点多一直找到七点多,他们才在一处废弃的烂尾楼里找到卫应寒和白棠。据找到孩子的警察说,找到时卫应寒和白棠就已经发起了高烧。白棠裹在一条单薄的小毯子被卫应寒抱在怀里,烧得满脸通红,毫无意识。卫应寒也烧,但没有白棠的那么严重,他的伤主要是左腿的骨折。也正是因为骨折,他才没有办法把白棠带回去。其实那个找到孩子的警察还是个从刑警队退下来的老刑警,经验丰富,即使光线微弱也发现了烂尾楼附近的一些异常活动轨迹。其中十分耐人寻味的,就是一道拖拽痕迹。小小的,间歇的,每一点距离都隔得非常短促狭小,就好像是一个体型十分娇小的孩子在地上艰难爬动。而这个试图爬往烂尾楼里躲避风雪的孩子,毫无疑问是仅三个月的白棠。这只是个小细节,但在整个逻辑链条里却十分醒目——它可以让这个案子的性质变得截然不同。只不过,他暂时没有说出来。大家都以为是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幼儿走失案而已。直到卫行云说:“是我没有管好小寒,小寒不喜欢糖糖,他一直想把糖糖……”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艰涩地说:“扔了。”
真难得,他竟然没有撒谎。陪在医院等白凛出现的老刑警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卫行云低垂着头,羞愧难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糖糖,你要打要骂……”他的话说不下去了,打骂有什么用,打他骂他可以把糖糖换回来吗?“卫行云,糖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有她了。”
白凛失声哽咽。这个一直强装着冷静的男人突然红了眼睛,大喊:“卫行云,你知不知道,我只有糖糖了!只有糖糖了!”
卫行云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糖糖,都是我的错……”卫应寒只是因为不喜欢糖糖就要把她扔掉,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不会跑不会爬,在漫天大雪里该有多无助多绝望。白凛知道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卫行云或是卫应寒身上,但此时此刻,他无法不迁怒于他们。“糖糖还这么小,他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白凛赤红着眼睛怨恨看着卫行云,“糖糖最好安然无恙,不然……”不然他能怎么样?杀了卫应寒还是杀了卫行云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作为一名警察,他下得去手吗?恨卫应寒吗?恨的。但他更恨的是自己,为了追求公道和真相,不肯面对现实,把年幼的糖糖交到别人手中。糖糖还那么小,都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白凛低低呜咽,“糖糖……”白棠高烧不退,不管是用药还是物理降温,法子都试过了,但效果就是不明显。一送到医院就烧到了40度高烧,之后情况恶化,攀升到了41度,送进医院三个小时,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直到现在,医生们也无计可施了。医生让护士叫家长最后来陪陪孩子,现在能多见一面就多见一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小人就没了。白凛站在病床边,看着失去了意识,小脸烧得通红的糖糖,如遭雷击。他不敢相信,糖糖会这么离他而去。卫行云在听说医生放弃治疗的时候就大受打击,愧疚,自责,气愤,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烧成了一把火。他不顾护士的阻拦,强硬的把在病床上养伤的卫应寒拖下来,一路拖到白棠的病房里。狠狠说:“给我看着!”
看看这个因为你的任性而即将逝去的小生命!大雪天把糖糖扔了,害死了糖糖,看着!你一辈子都要记得!这是你的犯下的罪过!卫应寒返程的时候被大雪迷了眼睛,摔下小山崖,左腿骨折,一晚上都疼的厉害。现在被卫行云拖过来,小腿二次受伤,疼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根本就站不住。于是卫行云一松手,他就直挺挺的在白棠的病床前跪了下来。嘭!双膝在坚硬的地板上砸出一声闷响。卫行云疼得眼前发黑,唇间溢出了细弱的呻吟。但是没有人安慰他,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孩子。才三个月就出落得这么可爱精致,以后长大了肯定更加漂亮,只是……太可惜了。医生护士没有离开,等候在一旁应对意外情况,病房里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听到白凛克制的哭泣和卫应寒粗重的痛呼。其实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只小猪之前被冻得浑身发紫,现在却红得像一只熟虾子,好红好红,和猴屁股一样。他看了看卫行云,又看了看沉默哀伤的其他人,还有那个同样跪在病床边哭的男人。他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哭得双眼通红,比小猪还像个孩子。“糖糖,爸爸来了,你睁开眼看看爸爸好不好?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该留你一个人,你那么小,那么乖,爸爸怎么可以扔下你一个人。”
“糖糖,是爸爸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好不好,爸爸已经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为了爸爸,坚持住好不好?”
“爸爸不能没有你,糖糖,爸爸只有你了……”一个身形魁梧的大男人,趴在一个孩子的病床边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医护人员也有些热了眼睛,这个男人就糖糖一个孩子,没了妻子,只能父女俩相依为命,这要是连孩子也没了……丧妻夭子,这是任何中年男人都难以接受的巨大苦痛。卫行云和阿姨早就别过了脸,哭得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跟着过来的背包男人也被感染,躲在一边偷偷抹起了眼泪。全病房大概只有卫应寒冷静得像是在观看一场表演。他扭头看向卫行云,稚嫩的嗓音就像一把冰刃,扎在所有人的心口。“爸爸,她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