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诸事繁忙,但谢氏还是想尽快将裴允谦的婚事敲定下来。
这日,由平阳操持着,徐婉宁将娘家五太太和堂妹请到了府中,谢氏亦是应邀而来。 五太太顾氏到了公府,徐婉宁便将堂妹领到了碧堂居小叙,留下空间让顾氏相看裴允谦。 自从李陵登基,大力提拔新人,这裴家虽没落了,但京中权贵皆知裴允谦乃皇帝大力培养的人,顾氏之前也打听着此人的为人,得知亦是人品脾性皆好,所以对这门亲事,她是十分看好的。 顾氏被平阳引着进了正厅,谢氏与裴允谦早已等候多时,顾氏见了谢氏,面上虽是与她热络寒暄,但余光早已将裴允谦打量了数遍。 样貌英俊,一表人才。 虽还未正式见礼,顾氏心里已经是十分的满意了。 众人坐定,平阳笑着为顾氏介绍道“五婶,这是我娘家的表哥,裴允谦。”裴允谦恭敬的向顾氏问了礼。 顾氏又作势打量了一番,脸上噙着浓浓的笑意,忙说:“免礼,免礼。”
顾氏与裴允谦打听了一番家中的情况,裴允谦一一作答,顾氏见他言谈有礼,举止稳重,心里更加笃定,面上的笑意亦是愈发的明显。 谢氏看出了顾氏的心思,忙招呼着晴姐儿道:“屋子里闷,姐儿带着舅舅去园子里逛逛罢。”
大家族里相亲,长辈们看中了,亦是会找时机让当事人互看一眼,虽然不可能细细的接触,但大略的看一看,也不至于对要嫁娶的人,一无所知。 晴姐儿这个年纪也懂这些事的,她听了谢氏的话,答应下来,便带着裴允谦去了园子里。 徐婉宁亦是得了信儿,知晓自家婶子这是看中了裴允谦,便亲自带着堂妹往园中而去。 裴允谦正坐在园中亭内等候,远远的见徐婉宁带着女子过来,他起身迎出亭外,对着徐婉宁和徐家姑娘问了礼。 徐家姑娘虽是庶出,但因为生母早逝,她一直将养在嫡母顾氏膝下,故而教养十分的好,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她只瞄了裴允谦一眼,便红了脸。 徐婉宁瞥了眼堂妹,笑着找借口道:“我回去命他们拿些茶水点心来,你们先在这里略坐一下。”
待徐婉宁走后,裴允谦将徐家姑娘请进亭内坐下,他则端坐在徐姑娘对面,守着礼数,与徐姑娘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只有二人,场面有些尴尬。 裴允谦先开口道:“我虽是生于京中,但自幼家道中落,举家迁到了益州境内,我生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个老父,我现下虽在京中领下了差事,但也不过是个苦差。”
说着,他苦笑了下:“武官嘛,今后免不得要南征北战的,而且风险也大。”
徐家姑娘已经及笄,如这样的相亲,也是经历过几次了,那些男子见面都要想方设法的说些自己的长处,如裴允谦这般,见面就说自己短处的,徐姑娘是第一次见。 她抬眸看了眼裴允谦,这男子不仅样貌英俊,最主要的是他能给人一种踏实安定的感觉,一看,就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徐姑娘淡淡一笑,回道:“裴将军幼年历家道中落,确实不幸,但比起我来,你还是幸运得多的。”
她抬眸看了下裴允谦,复又移回目光,接着道:“我生下来我娘便去了,我虽被养在嫡母膝下,但终究是......” 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娘。 徐姑娘没有说完,只苦笑着摇了摇头,遂又望向裴允谦道:“所以,咱们同是天涯苦命人呢。”
裴允谦没有回应,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最终说道:“其实,我并无心成家。”
此话一出,徐姑娘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她蹙着蛾眉,看向裴允谦,疑惑道:“将军在说什么?”
裴允谦起身,对着徐姑娘微微一礼,坦诚道:“我知晓此事对姑娘确实失礼至极,只是事关姑娘终身的幸福,我不想耽误了姑娘。”
徐姑娘眼眸微动,最终舒缓下脸色,礼貌的回道:“将军严重了,婚姻大事本就是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将军没看中我,咱们就权当没这回事就是了,我虽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但也不至于无理取闹的因此怨怼将军。”
裴允谦忙摆手道:“姑娘误会了,并非我不满意姑娘,而是我无心娶妻,无论是谁,我都是不想娶的。”
他生怕徐姑娘因此不快,又解释道:“我自幼受雍亲王府庇护,表哥表嫂再三操心我的婚事,我实在是盛情难却,这才......” 说着,裴允谦起身,又朝着徐姑娘深深一揖:“姑娘,真是对不住你了。你回到家中,就说没看中裴某就是了。”
这话,听起来让人简直是匪夷所思,但徐姑娘能看得出,裴允谦说的是真话,并不是胡乱找借口敷衍。 她笑了笑,回道:“无碍的,将军的苦衷,我也能懂。”
她一个在嫡母手中讨生存的庶女,表面虽风光,但在成长中经历的种种苦衷无奈,早已练就了她察言观色和能舍身处地理解旁人的心境。 裴允谦对着徐小姐淡淡一笑,道:“徐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将来必定能遇到良人。”
徐姑娘道:“借将军吉言了。”
可惜了!徐姑娘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失落,不过她掩饰得非常好,面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淡模样。 裴允谦礼貌道:“我送姑娘出园子。”
徐姑娘没有拒绝,二人出了亭子,沿着青石板路,朝着园外而去。 待快要到园子门口的时候,徐姑娘突然问裴允谦道:“恕我冒昧,敢问将军,您为何不想成家呢?”
话一出口,连徐姑娘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是个极其内敛的人,怎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她尴尬的笑了笑,支吾着道:“我不过是好奇,将军莫要见怪,您不想说,便不要说就是了。”
裴允谦停住脚步,缓缓道:“我这么一把年纪,却不想成家,也不怪别人多想,姑娘有这样的好奇,再正常不过了。”
徐姑娘听了这样风趣又善解人意的话,她掩嘴一乐:“将军还不到三十,怎就‘一把年纪了’呢?”
说着,她又找补道:“这是将军的私事,我真的不该问的。”
嘴上最这样说,但不知怎的,她还是希望裴允谦能说出原因来。 裴允谦回道:“用表嫂的话来说,如我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我可不是‘一把年纪了’嘛。”
徐姑娘又是忍不住掩住了嘴,偷笑。 裴允谦回道:“我之所以不想成家,是因为我心里有一个女子,我既然不能给嫁给我的姑娘全部的心思,我也不想耽误了人家。”
徐姑娘没想到裴允谦能对她这般坦诚。 毕竟他们素不相识,既然不能结缘,他们今后便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不该问他这样的话,但既然宣之于口了,他本来可以随意找个理由来搪塞的。 可他,偏偏这样的坦率。 徐姑娘心里突然一酸,她抬眸看了眼裴允谦,不知该说些什么,闷闷的出了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