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怨恨了二十来年的沧桑老人,他心中百感交集,对着他哽咽着道:“当年的事,您也有不知情的,为了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弥补您和长公主因我娘之故而产生的裂痕,我今日也把我娘的真正死因告诉您罢。”
镇国公一听这话,猛的睁开眼,直直的看向李玉问道:“你娘不是被福熹刺死的吗?”
李玉错开目光,侧头回道:“我娘确实是死在长公主的剑下,但确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镇国公听了这话,惊诧的从榻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李玉跟前,他抬手扳过他的身子迫使他看向自己,质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李玉回过头,却是不敢看向镇国公,点头低声道:“当年我虽才五岁,但也记事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镇国公踉跄着后退,震惊得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周嬷嬷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镇国公轻轻推开,他如一只悲伤的困兽,凄凄惨惨的念叨着道:“你们主仆,可是害得我跟阿元好惨。”
周嬷嬷跪地朝着镇国公深深俯首,流着泪道:“当初,我家姑娘爱恋您也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不想此事被长公主知晓,当听说长公主提剑来找时,姑娘便知与您再无可能,她这般做也是为了玉哥儿。”
镇国公苦笑:“她不惜豁出命来陷害阿元,恐怕也不止为了玉哥儿罢,让我们夫妻反目,恐怕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得到的人好过,当初那恩公之女,便是存着这般龌龊的心思,豁出性命离间了他们夫妻。 “国公爷,我们姑娘也是因着太爱您了才会这样啊,玉哥如今开罪了长公主,您虽放了他,但这天下乃赵氏天下,他便是躲到了外地,只怕长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求求您看在玉哥儿死去的外祖和那一直对您痴心一片的亲娘面上,能够庇护住这苦命的孩子。”
周嬷嬷跪在地上哭着求道。 镇国公朝着她摆摆手:“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阿元那般女子,以她的胸襟是断不会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怎样的,她也根本不屑于这般。”
“罢了,你们走罢,再也别回来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从前的恩恩怨怨,且都让它过去罢。”
李玉跪地,冲着镇国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扶起周嬷嬷,主仆二人转身正要离去,却见外间里一身着华丽翟衣的清冷女子正立在门外。 不是旁人,正是福熹长公主。 福熹听闻镇国公连李玉要害她都要包庇,她再也按捺不住,本是来当面质问他的,却是不想亲耳听到了这般真相。 未待镇国公和李玉反应过来,周嬷嬷先冲着长公主跪了下来,哭求着道:“公主殿下,您与国公爷因着当年的事不睦了这么些年,老身亦是没有一刻良心安宁的,如今误会解开,您与国公爷便冰释前嫌好生的在一起罢。只是,从前的事都是咱们那已故的姑娘和老身做下的孽,求您放过玉哥儿一命,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是不明真相,所以才在心中怨恨了多年,这才对您做下糊涂事啊。”
长公主清冷的立在那里,半昂着头,目光俾睨的目空着前方,却是连看都未看这主仆一眼,只淡淡的回道:“本宫从未将这小儿放在眼中过,不然,本宫当年也不会留下他。”
说着,他轻蔑的看了一样立在一旁的李玉,冷笑着道:“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任他跑到天涯海角,本宫若想杀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镇国公说得对,如长公主这般心胸气性的女子是不屑于将李玉这般小儿放在眼中的,莫说是他,便是当初她听闻镇国公居然背着她在外养了个外室,当她气得手持利剑立在那外室跟前,瞧着那孱弱不堪的女子,她心中虽愤恨,但也没了杀她的冲动。 倒不是她这高傲的公主对丈夫的情人生了什么恻隐之心,而是她见对方居然是这般一个瘦小孱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便觉得与之计较十分的没意思。 福熹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一刻莫说对这与自己天差地别的外室,便是对镇国公,这个她一直深爱的丈夫,她也觉得不屑于放在心上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女子居然自己撞到了自己的剑上来,从她那孱弱的身子里咕咕流出的带着腥味的血水溅了自己一裙子,还有那年幼的孩子抱着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亦是振得福熹脑袋嗡嗡直响。 这不堪丑陋的一刻,一下子将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拉下了凡间,而且还是将她拉进了这世间最可悲的人群中去。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匆匆赶来的丈夫见到这场面,居然是二话不说便给了她一巴掌。 福熹被打蒙了。 她一向是这世间最尊贵高傲的女子,从未有人忤逆过她,更遑论这般粗鲁对待。 “我早与你解释过,她不过是我恩公之女,你何苦痛下杀手?”
当丈夫抱着那女子沾满了鲜血的尸身怼着他嚷嚷时,福熹还捂着刚被丈夫打了一巴掌的脸没有回过神来。 “我杀了她又如何?莫说是她,便是你整个镇国公府,本宫若是想踏平,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她懒得与丈夫解释,这是便是她扔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她自然不会因着丈夫的缘故而迁怒无辜,但丈夫的不信任和那一巴掌却让她记恨了大半辈子。 后来,任由丈夫如何千方百计的想要与她解释,求她原谅,高傲的福熹却是再也懒得再看他一眼。 她却不知,这里面竟是有着这样的曲折,当福熹亲耳听到了丈夫与李玉说的这些真相,福熹心中不仅是震撼,更是无尽酸楚。 “公主,老身在这里给您赎罪了。”
伴着“嘭”的一声巨响,周嬷嬷猛的撞上了柱子,血溅三尺,当场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