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巴车的摇摇晃晃中,空调徐徐地吹着,特别催人入睡。
相比车外的炎热,真是冰火两重天! 大概到了铜都,又上了几个人,有个像盲流的民工,坐在我身边。 像个神经病似的,自说自话唠唠叨叨不停,特别惹人烦。 人在昏睡中,特别讨厌耳旁苍蝇的嗡嗡声,更何况是唠唠叨叨的人? 突然,“呯!”的一声,他开了一罐健康宝饮料,黑老子一跳!
饮料四射,喷射到一个穿梦特娇的人身上,那人公鸡打鸣似的数落起来,并用手中报纸条抽打他的头。 一车子的人都被他俩吵醒了。那个傻子也没什么反应,径直喝自己的饮料,忽然他指着那个拉环,问那人这是什么? 那人接过来一看跳起来,公鸡打鸣似的大叫: “哦嗬!中奖了!你奶奶的!中大奖了!五万块。”那傻子不相信,反复看那个拉环,问道:“真的吗?我中了五万块?这要到哪儿去领?”
那人指着健康宝罐上的中奖说明,一句一句读给他听。 一车人都兴奋起来,那年月,刚刚才解决了温饱的人们,万元户才刚起步,而这个傻子一下子就中了五万块! 天哪!天上还真的掉馅饼!不!一个大大的金饼! 车上的人眼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那公鸡嗓说:“羊城,带上证件到健康宝总部去就能兑换大奖了。”
那傻子问:“羊城?羊城在哪里?”
他满面愁容,他想低价卖掉,那公鸡嗓说他身上有五千,问他卖不卖? 这时,从后面座位过来一个壮汉,夺过拉环看了看说: “人家五万的东西,你只给五千?你他妈的也太不厚道了”。 这位“大款侠客”出了一万,那傻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伸出两根指头,要两万, 那年头,谁身上有两万现金?带一万出门已经是大款了。 前面座位的几个人闹哄哄的商量着,大家一起凑钱买,领奖后再按出资比例分。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 正在骚乱中,从后面挤过来一个膀大腰圆、穿金戴银的青年壮汉,他嗡声嗡气地说: “我是远洋海员,刚回来休年假,我只有美金,一美金可以换人民币四块八的,给你一万美刀,怎么样?你也不亏的。”
他拿出了整齐的一扎美金,也不管那傻子愿不愿意,收了拉环,这时,正好车到了繁城站,他就下车走了。 那傻子等车出发了,仿佛才醒悟过来,又激动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他说他只要中国钱,不要这个外国钱,叫的那个惨啦!仿佛钱烫手似的。 这时,有个像是银行工作的男子站了出来说,他就在银行上班,拍了拍胸前戴的上岗证。 他拿起那扎美金仔细辨认一番,安慰那傻子说,那个美金是真的,一美金真的能换四块八,中国银行就能换,你也不亏。 那傻子还在叫唤,手里抖着那扎美金! 那人对那傻子说,要不这样,自己用二十张一百的人民币,换十张一百的美元,那傻子再三犹豫后同意了。 两千换四千八?大赚了! 这时,在旁边围观的人见有便宜占,也纷纷拿出身上的钱换起了美元。 这时候整个车厢都轰动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拿钱换美金。 我看那傻子手里只剩下薄薄的几张美金了,一把抢过来!再不出手就没有了! 那傻子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三张换五佰,剩下的两张又被另一个人抢走了。 换到美金的人都很兴奋,发财啦!我也很兴奋,五百换了一千四百多,赚了近一千块,真出门踩到狗屎,走狗屎运了! 车到江城,那银行的下车了,那傻子说:不去打工了,有钱了!回家! 那傻子也不傻,是的,发财了还打啥门子的工? 从铜都上来的人也陆续下了车,消失在视线中。 车里一下子又空了许多。 我也下了车,因为我看见车站旁有家中国银行。 趁早兑换掉,口袋没钱了,到了龙城也不知哪里兑。 这银行不大,就两间门面。 柜台里面坐着两位女职员。 我怯怯地叫了声:“你好,大姐。”
那嗑瓜子的胖大姐不耐烦的问:“干嘛?”
我说:“换美元。”
说完我把手里的三张美元递了过去,她看了我一眼没有接,不停的往嘴里塞瓜子,然后向对面年轻的同事说: “又一个傻逼。”
我看了看身边也没有别人,那么她就是骂我是傻逼了。 我强压着怒火,提高了声音说:“我换美元。”
她也不耐烦的提高声音说:“这里是营业部,要换到市里去换,再说,你这也不是美元。”
她说的我一愣,不是美元?那这是什么?我的头嗡的一下子大了。 我怯怯地把钱币递过去:“大姐,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不是美元是什么?”
她没有接,看都不看地说:“尼加拉瓜币!”
尼加拉瓜币?怎么凤凰一下子变成草鸡了? 忽然,我明白过来了,就像无数受骗的人说的同样的话:上当了,上当了!骗子!都是骗子! 我站在那里,浑身冰冷而发抖,虽在这酷热的夏天,仿佛一桶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 五百块钱呢!就这样被我换成了三张假美金,我在瑟瑟发抖。 好半天,我又不甘的问她:“那这个能值多少钱?”
那个胖女人翻了我一下白眼,不再理我。 旁边女同事同情的看着我,小声的说:“这个不值钱,我们不收的,大概就值7分钱吧。”
泪水,慢慢的浸出了我的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木然地走出银行,现在我身上没钱去龙城了。 就是到了龙城,也没有进厂的押金。我走在车站的广场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茫然无神。 怎么办?我无力地靠在一棵树下,无精打采的坐在路牙石上,把头深深的埋在胳膊里。 树荫中,点点中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我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依旧感到冷。 忽然有个小东西碰了碰我,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头乱发如鸡窝,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碗。 但那双大大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明亮而清澈,怯怯的看着我,嘴里却呜呜呀呀的,原来是个聋哑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抠出了一块硬币,轻轻的放在她的碗里,把那三张尼加拉瓜币放进钱包。 她没有走,挨着我靠的树的背后,在树荫下,也坐了下来。 我感到饿了,午饭还没吃,两点多了。打开背包,想拿出茶叶蛋来吃。 忽然我的手触到了一个四方的东西,我瞟了一眼:照相机? 真的是一部照相机,一部崭新的,小巧的索尼照相机。 这是那说鸟语的香港佬的,怎么会在我背包里? 应该是他扶我背包跳车时放的。 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居然是他给我埋下的“定时炸弹”。 三天后,一道“江湖悬赏令”在江城暗地里张开大网,等着我。 在江城的黑道和所有的图片冲印社,收到一道悬赏: 谁找到或发现一台红色的索尼相机,或送洗的胶卷内有古钱币的照片,不论发现人或物,都奖励一万块。 当时的一万块,不亚于今天的五十万,足以让江城黑道为之疯狂! 而此刻我却一无所知,我惊喜的把它拿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