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转弯时,程珞被阳光晃了一下神,身上暖洋洋的。听到暴雨回来的消息,方植仍是自告奋勇要当司机,白悦也毫不犹豫地坐上了车。“我看到当初躲雨的那个棚子了。”
白悦朝窗外张望,“你是在哪里捡到暴雨的?”
张灯结彩的大小铺面早已散去,白天来到此地的感觉和晚上不太一样。程珞弯了弯唇,“在一个小超市旁的草丛里。给我打电话的人说在超市门口见面。”
她心中庆幸,有种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喜悦感。装在竹篮里的暴雨,是坐着白悦的车到家的,一路昏昏欲睡,哪里会知道怎么回家。但是,它还记得从猫舍跑到这个地方的路,固执又准确地重新走了一遍。一个戴着眼镜,初中生模样的男生向她指了一个方向。“姐姐,你看那个是不是你的猫,长得很像。有几个小朋友想用石头砸它,我把他们赶跑了。”
男生带着程珞走到草丛边,她瞥见草叶上的一丝红色,触目惊心。程珞略一走近,就听到一连串带着威胁性的低吼。只看一眼,她就确认了眼前猫的身份。毛发脏兮兮的,沾着泥土,脖子上的塑料绳已深深勒进肉里,留下一圈血痕。暴雨现在的状态,和昨夜她见到的那些猫狗相差不大。“是我的猫,”程珞眼眶一阵酸涩,转而看向身边的男孩,“谢谢你,姐姐给你发个红包好不好?”
男生羞怯地摇摇头,转身欲走。他的书包敞开一半,拉链早就坏了。“那咱们去文具店吧,你挑一个新书包,再买点其他文具,姐姐真的很感谢你。”
程珞又提议道。“啊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是哥哥带你去吧,走走走!”
方植见状,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声音爽朗,态度十分热情。男生这才迟疑地点点头,极有礼貌地向他们道谢。程珞的视线再回到暴雨身上,发现它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放大的瞳孔渐渐恢复正常,耳朵抖动了几下。“暴雨……”程珞蹲下身子向它靠近,“你在等我吗,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了?”
手指触碰到一块柔软,她缓缓用整只手掌抚摸它,感受到塑料绳时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暴雨停下了低吼,发出略带嘶哑的一声叫喊,听起来悠长又委屈,向程珞怀中奔去。它迟疑地停顿了一下,程珞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来吧,我又不嫌弃你脏。”
浅色裤子上多了好几个猫爪印,暴雨调整好姿势,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程珞将它抱住,站起身时才发现,它原本蓬松的尾巴已经秃掉了一半,带着明显的人为痕迹。一路连夜赶来,辛苦你了。裴谦弈的手指轻轻划过暴雨凌乱的毛发,说出她心中所想,“欢迎回家。”
临走时,男生背着新书包,脸上始终带着腼腆的笑容,目送了他们很久。车内,方植心情颇好地打开车载音响,嘴里的歌词含糊不清,完全不在调上。副驾驶传来白悦若隐若现的一声叹息,但她并未出言阻拦。几人去了一趟宠物医院,暴雨惴惴不安,不肯从程珞怀中离开。哄劝了好一会儿它才成功被医生带走,又可怜巴巴地一直盯着程珞,似在无声控诉。暴雨做了全身体检,所幸没什么大事,只是尾巴的毛要长出来还得一段时间。再被医生抱出时,洗过澡的暴雨又恢复了往日的漂亮模样。只是它眼里的高傲与活泼少了很多,一见到程珞就在医生怀中挣扎,想向她扑去。“等一下,”程珞看着衣裤上的斑驳印记,试图与它沟通,“你现在是一只洗干净的小猫了,我的衣服可还脏着。”
“你来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裴谦弈。“……好。”
他接过暴雨,抱猫的姿势没有程珞娴熟。怀中的猫没太挣扎,两只猫爪扒拉在他的胳膊上,仍是看着程珞。“猫在外面受了伤,没有安全感,近期应该会很黏人。”
医生解释着。“分离焦虑症?”
裴谦弈出声问道。“对,会有这个情况。这段时间,你们要多加注意,不能再突然和它长时间分离。”
程珞点头致谢,去取宠物药品,裴谦弈抱着猫亦步亦趋跟着她。她一回头,差点没踩上裴谦弈的鞋。“你跟得也太近了,”程珞吓了一跳,“都弄好了,我们走吧。”
“没办法,我也是奉旨行事。”
他垂眸示意,猫爪轻轻拍打了一下。两人并肩走到医院的等候大厅,程珞刚想出声呼唤白悦,却察觉到一丝异样。不远处的右前方,有人拿起手机对准了白悦,而被偷拍者还未察觉。她加快步伐走到白悦身边,似作无意朝着镜头的方向看去。两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手机仍不加收敛地举着。“检查完了吗?”
坐姿端庄的白悦侧过脸问她。“对,我们回去吧。”
方植闻言,甩了甩车钥匙,走在最前方。正是宜人天气,车窗半开,微风拂面。暴雨安静地贴在程珞身侧,车门关闭时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程珞忙给它顺毛。“你是白悦吗?”
这句话夹杂着“咔擦”一声,随着汽车启动,转瞬即逝。程珞回头看去,那两个时髦女生的身影渐渐缩小,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车内寂静了一会儿,方植出声询问,“刚刚,是有人在拍照吗?”
“莫名其妙。”
白悦低声说了一句,“估计是这几天有人在网上发我的照片,刚好她们看到过吧。”
“我看有人说你才貌双全呢,你该不会心里偷偷乐吧?”
方植道。“我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肯定来获得自信心了?”
白悦轻哼了一声,“像猴一样被别人观赏,我才不乐意呢。”
程珞回想了一下那两个女生脸上的神色,带有隐约的轻蔑。片刻后,她轻碰裴谦弈的胳膊肘,将手机拿给他看。一封控诉书,发布于半小时前,叙述者自称为田颖的男朋友。其中颠倒黑白的程度,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在他的描述中,白悦是嚣张跋扈的权贵,而田颖虽然做错了事,却承受了过重的代价。“……白悦命令田颖去江边给她道歉,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出言恐吓,施压逼她跳江。我接到电话时她惶恐不安,等我赶到,始作俑者已逃之夭夭。”
“田颖生了一场大病,还未完全康复,就急着在全网公开道歉。白悦暗示过她,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多的是法子让她屡屡碰壁,生不如死。”
“我想问,她一时糊涂,需要承担这么严重的代价,以至于生命受到威胁吗?这究竟是大快人心的咎由自取,还是一场权力至上的威逼游戏?”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程珞抬头看去,白悦似在闭目小憩,栗色发丝在阳光下闪着柔顺的光泽,显然对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回到家,暴雨在熟悉的环境下稍微安静了些,慢慢围着客厅绕圈。“猫玩具都不见了,”方植四处打量着,“猫零食也没有了。”
“啊……我都送走了。”
程珞露出歉意的一笑,拍拍暴雨的头,“再给你买新的吧。”
她换了一身衣服,再回到客厅时,听到熟悉的铃声骤然响起。白悦接起电话,匆匆奔向后院。而方植拿起手机,脸上的神色愈发愤慨。新的帷幕,又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