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有个小阳台,程珞和小男孩并排坐着,糖纸在她手中发出簌簌的响声,有一丝葡萄的甜味在舌尖蔓延。“谢啦,等我这里布置好,过来吃零食吧。”
她忽地挺直了背,伸手拿过小包在里面翻找。上次和沈胤一起吃饭,裴谦弈给她带了一盒巧克力,没吃完的带回了家放进冰箱。今天恰好看到还剩最后一颗,就顺手扔进了包里。这天气,巧克力融化得快,她想着在路上就吃掉,结果给忘了。不出所料,手中的锡箔纸还泛着温度,里面大概已经是软乎乎的,她都不敢多用一丝力气。这个卖相,还是不要拿给小朋友吃了。“哇,我可以吃这个吗!”
身边的小男孩却看着很高兴。“化掉了哦,你想要吗?”
程珞将微曲的手指展开。他点点头,将巧克力拿走,“我就喜欢吃这种的,冬天我还故意把巧克力放在火上烤软了再吃。”
男孩说自己叫周洲,就住在这个小区,学校也在附近,读小学四年级。他说话很有条理,看着开朗又懂事。吃完巧克力以后,他还找程珞要了她放在手中的糖纸,小跑着扔进垃圾桶。临走前,周洲站在门口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姐姐,我没有爸爸妈妈。”
程珞一愣,他脸上还是带着笑,迅捷地跑走了,宛如一只活泼的幼兽。那个方向,有点熟悉。她又看到了那对老夫妻,一人在晒太阳,一人接过周洲的书包,亲昵地揉他的脑袋。“修好了喔!”
洗手间忽然响起的声音将程珞的目光拉回,她仔细检查了一下,一切已经运行良好。程珞向他道谢,把钱付了,男人摆摆手,哼着小曲离开了。她关上工作室的门,在小区里随便找了个餐馆吃饭。“你们年轻人,作息真是不规律啊,怎么现在才吃中饭呢?”
炒菜的大婶擦擦手,语气倒没有责怪,就是感慨。看到程珞将饭菜吃得还算干净,大婶露出满意的笑容。“小姑娘脸生,刚好路过这里吗?”
“我在小区租了个门面,马上就搬过来,会在这里长住。”
程珞放下筷子。“那下次再来。”
程珞点点头,走了两步路,目光被一张大大的张贴板吸引。上面贴满了各类出租信息,房源都在这个小区,价格也偏低。她几天前就在考虑要租个房子,不然每日往返太费时间。而且那个她已经逐渐熟悉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家。仔细一想,她算是白住了一段时间的大豪宅。时间也不能再拖了,程珞给赵姐发了条消息,问她还有没有住的房子出租。刚准备放下手机,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上面显示着快递送餐四个字。最近好像没有网购,她有些疑惑地接起。“喂您好,是程小姐吗?我看你地址写的菜鸟驿站代收,但是你这个快递,上面要求我绝对不能送丢,要你本人或者其他人签收一下啊。”
菜鸟驿站?可是裴谦弈那里只有寄存快递柜。至于这个地址,是她原先和母亲一起住的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过了。怎么会有东西往那边送呢?“好的,请问大概是什么东西呀?”
程珞问道。“我不知道,但是包得很漂亮,写了个沁……什么沁然的吧。”
她恍然想起来,这大概是沁然心动给她发的邀请函。还是钰欢姐本人来通知,她获得了去酒庄参观的资格。邮寄的默认地址是她原来的家。当时也没留心这个,只记得接到通知后的好几天,她都会去查快递信息。没有看到新物流,慢慢地就不再心急,静心等待。不记挂这件事时,反倒忽而降临了。程珞把具体的地址告诉快递员,现在家里应该有人。她直接打了电话给母亲,心中莫名有点疏离的沉闷感。接通的一瞬间,程珞率先开口:“很抱歉打扰了,我有个快递不小心寄错了地址,等快递员来了,能麻烦您签收一下吗?谢谢。”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语气像是在拜托不熟的邻居。“嗯。”
那边简单应了一声,又道,“我的东西,你也带过来吧。”
出乎程珞意料,那些手稿,母亲还是要的。那她现在要回去一趟。看裴谦弈发的那张照片,他是在医院门口,估计他没有留院观察,而是直接回了家。临近目的地,程珞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开门的动静微不可闻。似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裴谦弈大概不在客厅。看碗里的痕迹,猫已经喂过了。程珞附身抱起暴雨,四处打量。要是裴谦弈在卧室里休息,她拿了东西就离开,假装没有回来过,刚好不打扰他。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往书房那边走,一声疑惑的猫叫骤然响起,十分响亮。她在心中扶额,大概暴雨也觉得她像个做贼的。程珞忽然知道裴谦弈在哪里了。就在书房旁边的房间,门拉开一条小缝,裴谦弈曾告诉过她,这里是他专属的办公区域。生病以来,他几乎不进这里,这下大概要经常出入了。中途的插曲不影响已定的终点,他仍是行云继承人裴谦弈,游刃有余,前途光明,璀璨夺目。“我看得到你。”
听到一如既往的的清冽音色,程珞竟觉得心惊肉跳。紧张什么呢?明明是他已经好了,又不告诉自己。现在她有点尴尬,拖延着不和他碰面,只是想着,等她去母亲那里一趟,回来再把事情说清楚也不迟的。她缓缓将视线对准了门缝,抿了抿唇准备开口。这下,心里一阵庆幸,又掺杂着一点莫名的失望。原来不是和她说话啊。裴谦弈戴着头戴式耳机,留给她一个端正坐着的背影。笔记本屏幕上,她隐约瞥见其他人的实时画面。他应该是在进行一场线上会议。这时候程珞才注意到他的球衣早脱了,现在穿的一身白衬衫。不过……她目光下移,发现裴谦弈下面穿的好像是一条睡裤。嘴角不可避免地上扬了一下,她悄悄挪着步子去书房拿东西。临走前,程珞把暴雨安顿在它的猫爬架上。殊不知她前脚刚走,暴雨就轻巧地溜到裴谦弈所在的房间里。它也不闹,只是用爪子拍拍他的脚腕。“小裴总真是太敬业了,你的伤还好吗?”
耳机里传来关切的问候声。“没什么事,不影响工作。”
裴谦弈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顺手安抚了一下脚边的猫。他声线冷静,语气正式:“既然人来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等到会议结束,屏幕上的人脸一个个消失,他当即低头问道:“她是不是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呼噜声,暴雨已经睡着了。门外,寂静无声,空无一人。钟表里的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手机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复。“现在在哪里?”
“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问题一个个跳到聊天框里,又被他逐一删去。反复酝酿出的紧张情绪慢慢消散,此刻心下竟有一丝失落。暴雨不知何时醒来了,跳上了程珞平日常坐的高脚椅,似乎也在等待。它看他一眼,裴谦弈擅自将猫的情绪归为委屈,其实他也有一点。“你今天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他恍觉这语气有些幽怨,不过,反正她喜欢黏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