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可如今的纪伯阳却不复往日。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淡淡道:“断了腿的废物罢了,有什么厉害的。”
小芙却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其实大家都差不多,这里比别人强一点儿,其它地方就一定有短处,从来没有样样齐全的人。若是有,那是天上的神仙,哪里是人间轻易能见着的?”
明知是劝慰自己的场面话,可在纪伯阳听来,却是十分舒心。“怪不得都说你是个好姑娘。”
纪伯阳道,“你平时都这么安慰人?”
小芙摇头说不,“我平时都忙着干活儿呐,哪有那么多的功夫安慰人呢?!”
说话间便来到了山院。小芙作为纪大公子的新任兼唯一贴身婢女,一时间风头无两。她被安排在纪伯阳住处不远的一间房内,比酒肆的门面还要大。就连衣柜卧具都是酸枝红木的,是来了峄城后从来没有过的待遇。纪伯阳推着双轮椅来到门口,温和地说:“住不习惯就换,山上什么都有,不怕折腾。”
小芙赶紧站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换什么?不用换。”
小芙道,“这儿挺好,我很喜欢。”
纪伯阳微微一笑。小芙很有做婢女的使命感,上前为他推轮椅。纪伯阳一低头,又看到了她的手。“你的手…”纪伯阳执起小芙的右手,指着她的大拇指关节道,“这里怎么…”年轻男子摸姑娘家的手,到底不太像话。小芙的脸红了一下,忙抽回了手。纪伯阳如梦初醒,说了声抱歉。“我没有冒犯小芙姑娘的意思。”
他道,“只是看你的关节陷进去一个窝,觉得同寻常人都不一样罢了。”
小芙将手背在身后,红着脸,低着头。“以前冬天冷,袖子长,我不喜欢手指头在袖子里头掖着。”
她慢慢道,“我就用大拇指在袖子里头抠个窟窿,把手指头伸出来…长此以往,这儿就勒得少一块肉…”她一边说话一边比划着,纪伯阳听进耳朵,却没有听进心里。他只看到这个卖酒的姑娘说话时神采飞扬,笑起来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却是弯弯的。嘴角上扬时一边各有两个梨涡,随着心跳在动似的。纪伯阳移开了眼,慢慢平复自己那颗在她梨涡里跃动的心,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小芙的左手与右手是不同的。郝赞来到了山院,见院门紧闭,便猛敲了几下。小童开门,见是他,便说:“小芙姑娘已经救出来了,如今她是山院的人,你还是回吧。”
郝赞不理解,明明是他求纪伯阳去救小芙,按理说将人救出来后该好人做到底,把人放走才对。怎么卖身契不给,人也不给了呢?“那我找小芙。”
郝赞道,“我同小芙说两句话。”
小童点了点头,进去帮他递话了。过了不一会儿,小芙便出来了。“小芙,跟我走。”
郝赞见了小芙后便要来拉她。小芙却往后退了一步。“去哪儿?”
她反问道,“我还有卖身契没拿回来呢,我能去哪儿?奴婢是不可以乱跑的。”
她不这样说还好,她一这样说,郝赞便觉得她还在埋怨自己。“芙啊,都是我和我娘的错。”
他擦了擦眼睛道,“要不是我娘,你也不会被卖进纪家…我…我对不起你。”
小芙摇了摇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相反,我还要谢谢你。”
小芙看着他说,“就这么着吧,你回去,再也别来找我…怎么说呢,我在山院也不错,在纪家也行。回去卖酒是不能够了…你以后就当从来没见过我这个人吧。”
郝赞一听,感觉天都要塌了。“小芙,小芙,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郝赞上前一步道,“我知道是我娘做错了,我替她向你道歉。可你是好好的人,不能做纪家的奴隶…我老早就听人说,纪家的钱多,但来得不干净,你呆在这个地方,早晚要受他们的连累…”“够了!”
小芙忍无可忍道,“别人家的钱关你什么事?你道听途说,就不怕被人掌嘴?日后当心走夜路吧,别听风就是雨,你有什么背景吗?万一人家说你污蔑他们,你能拿出证据吗?”
郝赞的嘴唇都白了。“我觉得对不住你,我好心劝你来着!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生气极了,对着小芙一通地斥责,“你被七夫人弄来是我娘的错,可现在纪伯阳愿意帮忙,你能脱身的却不走,非要赖在纪伯阳身边…难道你也同那些人一样,看上纪家有钱了?纪伯阳这么个瘸子你都愿意伺候?”
小芙猛然推了他一把。郝赞不防备,被她一下推到了地上,摔得尾巴根都疼。“我就缺钱了怎么的!”
小芙大声道,“我把我娘留给我的筷子当了,才当了五钱银,却被你娘拿走了…我还想攒钱找我爹去呢!你们娘俩合起伙儿来欺负我!我在山院里,大公子又饿不着我,我好吃好喝的还能攒笔银子,以后还能出去找我爹!”
郝赞夹着屁股站起身,忿忿地看着小芙。“好好好,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没想到你竟是个想攀高枝儿的。”
郝赞拍了拍屁股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哪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会再来帮你了——自求多福吧!”
小芙蹲身捡地上的石子儿就砸他,“滚滚滚!”
“行,我滚…以后就当咱们不认识…”郝赞被砸得睁不开眼,捂着头向后跑。见他走远了,小芙才停下了动作。她把石子儿往地上一扔,回头时见纪伯阳坐在她身后不远处。“大公子。”
小芙面有惊讶,随后对纪伯阳道,“郝赞就是这样,嘴臭。他若是说什么不中听的,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