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登船。”
尤彦士摇头,“家中贫困,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我给不起,只能做些小玩意儿逗重儿开心。”
“如今他们都当你们死了,日后檀沐庭的人再也不会来。”
司马廷玉又道,“今日算是新生,日后有没有想过做什么营生?”
“生即是死。”
尤彦士神情呆滞地摇了摇头:“重儿不在,我一条烂命,活着有什么意思?”
司马廷玉打开身后舱门,对外喊道:“你爹要死。”
尤彦士一愣,见门外窜进来个小小身影,一下扑到他脚边。“爹,我以后都听爹的话。”
尤重瘪着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爹,我求求你不要死。”
尤彦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手摸摸儿子的脸,掌心一片温热。他将尤重紧紧抱在怀中。“爹有重儿,爹不会死。”
他闭着眼道,“爹也会听重儿的话。”
父子情深的戏码对司马廷玉而言过于肉麻,他走出舱外,静坐在船头。过了没半个时辰,萧扶光便骑马回到岸边。司马廷玉站起身,见她提着裙摆哭丧着脸奔来,脚底奔出残影。见他在船头站着,她大声喊:“廷玉!廷玉!”
司马廷玉张开双臂,她便踩着船舷腾空跃进他怀中,胳膊死搂着他的脖颈,双腿也架在他腰上。舵工简直没眼看,笑着去了船尾。司马廷玉一手搂腰,一手握住她大腿,将人整个儿地往上托了托。“幸而臣平日比旁人多吃几碗饭。”
他低沉声音中带着笑意,“不然若是遇上这般投怀送抱,臣定要被郡主怼进河里沉个底儿。”
明知他在笑话她,可她这会儿却顾不上。“狗。”
她将脸埋进他颈窝中,似乎这样便不害怕。司马廷玉一低头,见那只叫豆豆的大黄狗也跟她跑上了船,冲他二人摇了摇尾巴后,嗅着味儿跑进船舱。“豆豆进去没?”
萧扶光搂着他问。“还没。”
司马廷玉抱着她慢悠悠地走,“其实养条狗也不错,能护着你。等回京我送你一条…”“我不要!”
萧扶光害怕极了,“会叫,还会咬人,我才不养!”
“马犬好,聪明有灵性;鹰獒也不错,看家护院第一等…”司马廷玉像是压根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依然在琢磨送她什么好。萧扶光越听越怕,张嘴冲他耳朵便是一口。“大胆佞臣司马班!”
那只白皙耳垂肉眼可见地变红,像是能滴血。“嗯,臣在呢。”
司马廷玉不仅不痛,反倒觉得那抹香气顺着齿印入了骨血,流回胸腔之内,连带着心尖都带着畅意。萧扶光用袖子擦了擦他耳朵上的口水,低头不见豆豆,又道:“放我下来。”
司马廷玉慢悠悠地抱着她来回走,“下来做什么?身娇肉贵的,干脆长我身上得了。”
“像什么话。”
她从他身上跳下来。司马廷玉怀中落了空,怅然道:“有事‘廷玉’,无事‘司马班’。怪不得疯子会说女子无情…”话还未讲完,她又凑过来,像刚刚那样用力抱了他一下。“我跟慧心可不一样。”
她道,“我又不会依附何人,更没人能左右我。‘情’什么的我还没琢磨透,可我知好歹,你这一路劳苦功高,我看在眼里,回头大大有赏!”
“赏什么?”
司马廷玉不依不饶,“臣可不缺那金银几两。”
萧扶光展颜一笑,嘴边两对梨涡眼角一样弯得厉害。她踮起脚,凑上来朝他下巴上印了一下,不等他反应,便又入了船舱。司马廷玉摸着下巴,心道——就这?她打发叫花子呢。随后也跟着入内。尤重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豆豆,没想到萧扶光竟将他的狗引到此处,欢喜得不得了。最为感激的自然是尤彦士,当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二位,我一介穷书生,无以为报…”萧扶光拍了拍胸脯,道:“你已经报了,光这份底稿就有大用处。”
“我以为这辈子都要受檀沐庭掌控。”
尤彦士感叹,“不知二位同檀沐庭又有何仇怨?”
“简单来说,我同你经历相似。”
萧扶光坦然道,“三年前檀沐庭将我所请名医杀害,以致我娘病逝。”
尤彦士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可是桃山老人?”
“你竟知道?”
这下轮到萧扶光惊讶。尤彦士容色变得异常严肃,努力想了一会儿后才道:“檀家在济南一带很有名望,这位檀沐庭此前我亦听说过。不过在我见他本人之后,总觉得他很奇怪…”“何处奇怪?”
萧扶光忙问。尤彦士答:“东昌距济南不算远,两地口音差距并不大。檀沐庭话少,说话时却字正腔圆,有些奇怪…说哪里奇怪,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他说话时从不点舌?还是有多种声调?”
沉默一旁的司马廷玉忽然抬头。尤彦士一回想,猛点头道:“不错!就如你所说——他说话时舌头很重,感觉抬不起来。且有时一字多音,绝对不是济南一带人。”
萧扶光又问:“也就是说,你遇到的檀沐庭,极有可能并非檀沐庭?”
“这也正是我为何会说桃山老人。”
尤彦士道是,“据我所知,桃山老人不仅医术了得,他最大的本事便是能生肉——若有人面部烧毁烫伤,他能割股、臀间肉替人缝合,使容貌恢复如常。坊间曾有传言,若缝合脸皮,便能使容貌与另一人有八分相似…”尤彦士的这番话令萧扶光脊背发冷。“你的意思是,若有一人去寻桃山老人,将真正的檀沐庭的脸皮缝到他面上,这样一来就可以扮做檀沐庭?”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她所打听到的便完全说得通——二十三年济南暴雨,檀沐庭与济南考生一齐赴东昌府参加秋闱,中间他从山坡上滑下后失踪,再出现时便是如今的假檀沐庭。假檀沐庭想要永远保守秘密,必不会留桃山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