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一条岔路口前,楚成敬没有出宫,而是转向咸宁宫走去。楚后正在正殿同尚食局等几名宫正谈事情,见他过来,向他使了眼色,楚成敬明白,走进偏殿,把手中的梅花随意丢在矮几上,坐在榻上喝茶等楚后。楚后同几名宫正谈完事情,进来看到桌上的梅花,知道他今日陪建昭帝在梅苑赏梅,便笑问:“这是陛下赏的梅花吗?”
楚成敬面色不虞,“是晋王殿下赏的,魏玄英不在场,他还特意让人送去给魏玄英,说什么多谢魏玄英昨日去书院。”
楚后原要拿起梅花细瞧,闻言收回手,轻笑道:“他倒是记挂魏玄英,本宫今日也没去赏梅,怎地不见他送枝梅花过来?”
“所以微臣才说殿下与我们不是一条心,他今日记挂魏玄英,明日就能向我们下手。”
楚成敬冷声道,“还有,陛下方才命人送了几支梅花到六部,微臣想着是与值守人员短缺一事有关,陛下是想用那些梅花收拢人。”
楚后扯下一朵用胭脂般的梅花,捏在指尖,对着光看着那娇嫩的花瓣,“看来陛下是非要为难我们楚氏。”
她张开手指,摁住那朵梅花,来回揉碾着,红色的花汁从白皙的指缝渗透出来,醒目得有些惊心,“叫底下的人杀几个不听话的人,把事情闹大,推到魏氏那边去,再在朝堂上闹大,我们不舒坦,谁也别想舒坦。还有,岳州栈道的巨石滚落,除了魏氏,不会再有其他人,不用等证据了,想法子扣魏氏头上,这个年,大家都不用过了。”
“是。”
楚成敬应道。瑞珠进来道:“娘娘,底下的人说,陛下和晋王殿下去了六部官署,除了赏梅花,还亲自送了糕点,说是大家为朝廷办事,辛苦了。”
楚后和楚成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建昭帝居然会亲临六部官署,帝王亲自去慰劳臣子,于臣子来说,是何等的荣耀,若那些人一时心软,那他们想借用值守人员短缺一事惊醒建昭帝和祁渊,可就泡汤了。楚后捏紧了手指,看着指缝殷红的花汁,冷冷一笑:“陛下屈尊亲临六部,可是罕见,只怕那些人要感激涕零了。”
楚成敬眸光阴冷:“娘娘放心,我们的人,不敢背叛我们,否则,多的是顶替他们的人。”
瑞珠又进来禀报:“娘娘,张常侍大人来了。”
“传。”
楚后道,她送开手,被碾烂的梅花掉在矮几上,如模糊的血肉。张和进来,瞥见被随手搁在矮几上的梅花,垂下目光装作看不到,他恭敬向楚后和楚成敬道:“皇后娘娘,陛下说今晚歇在咸宁宫,殿下和丞相恰好在宫中,待会一起在娘娘宫里用晚膳,请娘娘预备着。”
楚后正用锦帕一下一下地擦拭指尖,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张和。张和传完话,就要退出去,楚后醒转过来,忙颔首道:“且等一等。”
她向瑞珠使眼色,瑞珠会意,走到隔间拿出几个笔锭如意金锞子送给张和,楚后笑道:“有劳张常侍亲自跑一趟,这些个小玩意,张常侍拿去玩吧。”
张和眉开眼笑地接过,连声道谢。待张和走后,楚后眉眼上藏着欢喜的笑,却故意板着脸道:“本宫以为陛下再不进咸宁宫了。”
楚成敬也笑道:“看来我们的警醒还是有些用处的,陛下还是忌惮我们楚氏。娘娘,既然陛下已经示好,您不如顺水推舟,也向陛下示好,男人嘛,都是喜欢妻子温柔相待,只要陛下待娘娘再如之前一般,我们就好压下魏氏。”
“魏氏这段时间太得意了,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楚后看着指端擦不掉的花汁,拧起了眉头。楚成敬拿起矮几上的梅花,举着来看,面前的宫灯把两个根枝桠的影子映在他眼上,他那半明半暗的脸,看着有些骇人,连带着他说的话也有些骇人,“不只是要收拾魏氏。”
楚后偏头看了一眼那枝梅花,耷拉下眼帘,盯着被花汁染红的指端,那双眸子渐渐被戾气浸染。祁渊回到倚翠居的时候,陆芷沅正伏在书房的书案前翻着一本册子看。他解开鹤氅递给闻春,到炭火盆上把手烘暖了,才来到陆芷沅身边,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在她方才坐的椅子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陆芷沅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
祁渊嗯了一声,把头依靠在她的肩膀,“在咸宁宫和父皇,楚相喝了些,头有些沉。”
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拉长,有几分撒娇的意味。陆芷沅道:“喝多了就早些歇息吧。”
祁渊没有动,只是抱着陆芷沅,鼻子贴着她的脖子,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在茂陵养的习惯,在书房和寝室都点着檀香,所以她身上也染上了檀香。祁渊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檀香混合着她温暖的气息冲进他体内,沉静舒适,令人顿觉心安。陆芷沅偏过头看着他,剑眉斜飞,眉峰分明,眼睛闭着,两排长而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两处暗影,鼻梁高而挺直,薄唇被酒意染红,在烛光下泛着光泽。她看得心下一荡,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皇后或是丞相又说你怎么了?你别放在心上。”
她的手软软的,在他脸上抚过,落在他心上,他的心酥酥麻麻的,睁开眼睛,转过她的脸,看着她樱粉色的唇瓣,吻了过去。闻春正要端茶进来,见状忙收住脚步,红着脸背过身。陆芷沅脸上发烫,手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他。许是这个姿势不方便,他只是浅浅地吻着,被她一下就推开了,他没有继续下去,只闷笑了一声,继续依靠在她的肩膀。陆芷沅不动了,任由他靠着。许久,祁渊叹了口气,“我今日觉得,父皇也甚是可怜。”
陆芷沅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