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黑色的乌鸦盘旋在屋檐底下,喑哑叫唤。北寺位置偏僻,今晚又下暴雨,周围几公里都不见人影。一辆奔驰骤然刹车,随着车门打开,时音被人推了下来,砰地一声摔在泥泞里。雨水瞬间将她淹没。身体的疼痛令她爬不起来。时音费力撑起胳膊,双手挣扎在污泥里,颤着嘴唇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别扔下我……”一只雪白的手搭到车门边。雨水落到她手背,弄脏了她新做的美甲。时雪低着头,一边擦拭指尖,一边说:“我说你怎么非要跟我来寺庙上香,原来是想为自己求姻缘。韩成泽是我看上的人,你在寺庙里求跟他的姻缘签,你也配?”
“听人说,北寺山脚常有野狼出没,凶狠无比。我觉得是外人夸大其词,今晚你就留在这帮我看看,那狼到底会不会吃人。”
时雪冷笑。垂眸俯视着底下狼狈的时音,只是听见“野狼吃人”等字眼,她就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双肩都颤抖起来。胆小如鼠又孱弱不堪。若不是一年前老爷子接她回来,就凭她这劣等人,也配进时家做大小姐?还肖想和韩家联姻,嫁给韩成泽?时雪没再看她。多看一眼都脏了眼睛。“司机,开车!”
“我不敢了,不要扔下我……”“别扔下我……”车门关上,隔绝了外头暴风雨以及女孩苦苦央求的声响。奔驰呼啸驶离,短暂的功夫就只剩一道消失的残影。时音艰难爬起身,拼尽全力追车。没追多远重重摔在地上。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她爬不起来了。女孩拖着身体,朝着奔驰车离开的方向,在暴雨中爬了数米,最终无力瘫倒。风啸雷鸣。每一滴雨水都带着十足的重量,砸在时音身上,令她喘不过气。她是时家多余的人。年幼丧母,看风水的先生说她不详,养在家里会拖垮家业。尚在襁褓的她被送离京城,送进深山,直至去年才被接回来。她被时雪丢在这。即便是死了,时家也只会对外说句:“意外身亡。”
“咚咚!”
细微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砸在身上的雨水忽然消失。时音缓缓转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双黑色的鞋。她撑起身子,顺着男人笔直的双腿往上看,看见他工整的西装,还有大伞下那张隐没在光影中眉眼冷峻的脸——-医院。VIP病房里。时音睁开眼,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四周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她试图挪动身子,双腿的疼痛令她倒吸一口凉气。房门这时从外边打开。时音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颀长的身影。他五官轮廓生得英气,肩宽窄腰的身型穿着一套工整的西装,矜贵优雅。戴着一副眼镜,斯文冷漠。像极了克己复礼的旧京派贵公子。给人无形的疏离感。这张脸她有印象,当时在北寺山脚下,走到她身后给她撑伞的就是他。时音撑着胳膊坐起身,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望向他,诚恳道:“谢谢。”
如果不是他,她也许就死在荒山野岭了。傅聿川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时音略微有些尴尬,立马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垂下眸子,低下脑袋。空气很安静。静得时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不敢多言,听到椅子声响的时候,女孩小心翼翼地侧过眼睛往旁边看去。见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还从果盘里拿了一个香橙。用刀削皮。将覆在果肉上的白瓤剥下。而后把橙子一瓣一瓣有序地掰开摆在白瓷盘中。男人手指修长干净,剥橙子的动作格外认真。不知不觉间时音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见他指腹上沾着白瓤,她抽了一张湿纸巾递给他。动作来得突然。她白皙的手背碰撞到了他的手指,肌肤相触,时音怔了怔。等她反应过来时,傅聿川已经拿走了那张湿巾,正慢条斯理地擦手。“哥,资料我调——”陆宴辞推门而入。见到眼前景象,男人蓦地停在原地,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他慌乱地左右瞟了几眼,“不好意思,我先出去。”
男人溜得很快。眨眼就消失在房门口。傅聿川起身,将装有橙子的白盘递到时音手边,“好好休息。”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声音悦耳,飘进了时音耳朵里。她注视着白瓷盘中剥好的橙子,良久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准备回他话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床头柜上留着他的名片。时音伸手拿了过来,仔细审阅上面的文字:傅聿川,傅氏集团总裁,联系方式:180****2919.一墙之隔。门外。陆宴辞简单复述了时音的身份资料,重点讲述:“时家和韩家有联姻,老一辈人订下来的婚约。时小姐作为时家的大小姐,需要履行婚约,韩家的联姻对象也定了下来,是韩家的三少爷韩成泽。”
对于身份资料,傅聿川没多听。他只拿走了几张时音的照片,且都是背影照。在傅聿川跟医生交谈的过程中,陆宴辞悄悄走到门边,与刚来的林助理小声说:“你昨天没去北寺,错过了一场大戏。”
“昨晚雨夜我们从寺庙下来,到山脚的时候见到一个女人在追车。哥从来不管闲事,我以为他看都不会看那景象,谁知道他让司机停了车,还把她救走了。”
“我十几分钟前进里头卧室,看见哥在给她剥橙子。我和哥认识五六年,我连他剥的橙子皮都没吃过。”
“林助,你在哥身边十几年,你说他是不是坠入爱河了?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可是时小姐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啊,看上去病气沉沉,又瘦又弱。”
林助理没有回话。他低下头,从陆宴辞手中拿过时音的照片,是昨晚在北寺山下,傅聿川给时音打伞的照片。画面中的时音只能看见背影。正是这抹背影。太像了。跟先生珍藏的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