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伊酒馆,气氛非常热烈,爽滑的家酿清酒,劣质的下酒菜,加上新鲜而又狂热的话题,很容易让人上头,因此,第一波前来喝酒的客人已经接近癫狂的状态。
空气中飘荡着雄才大略的唾沫,所有人都站在大本营的高度,激情澎湃地规划着帝国的远景。所有人的中心思想都是,如何乘着对马海战的胜利,踏上征服世界的征程。 没有人注意到在酒馆的角落,靠窗户的一张小桌子上,还有两个人保持着清醒,司马烈面前已经摞起四只空酒碗,依然面不改色。东乡智却依然还是第一碗酒,不过也喝了一大半。二人已经不再相互劝酒,只是想喝的时候,便喝上一口。 司马烈听着酒客热烈的议论,笑着对东乡智说道:“对马海战一战成名,您的先祖东乡平八郎先生,在这个时代是国民的神了吧?你看,他们聊得多开心。”东乡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全球80亿人,有5亿元宇宙人口,而东渡的比例是最高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应该是现实生活不尽如人意吧。”
司马烈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玩元宇宙,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想要多彩的人生;另一种不就是现实生活不如意,想在元宇宙实现理想的人生吗?这种情况我相信会越来越多吧,毕竟现实世界不可能为80亿人都提供理想的生活。”
东乡智叹了一口气,举起酒碗却没有喝,又放了回去。 “你说得对,不过对大部分人东渡人来讲,他们对国家和个人的前途都感到绝望,又不愿意承认,害怕被打破认知的幻觉。因此来元宇宙重启人生,几乎是最好的选择。明治时代是帝国的高光时刻,也是元宇宙最拥挤的时间切片。”
东乡智笑了笑,似乎不愿意继续谈论如此沉重的话题,便问道:“你呢,年轻人,你喜欢元宇宙吗?”
司马烈不说话,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似乎有点出神,不过很快便扭头回来,笑了笑:“是的,我的工作很特殊,压力很大,坦率讲,也很枯燥,所以我喜欢在元宇宙自由自在地流浪,我很享受流浪的感觉,所以喜欢当浪人。”
说完,司马烈仰头又干了一碗,扭头熟练地叫道:“老板娘,再来一碗。”
然后又对东乡智笑了笑:“这酒,醉人又醉心。”
东乡智哈哈大笑:“醉心的不是酒,是人!年轻人,说实话,井伊家的不算大家闺秀,也不算小家碧玉,但是很有烟火气息呢。”
说话间,老板娘井伊家的已经端着托盘走过来,看着桌子上叠起的五个酒碗,不禁诧异地看了看司马烈,司马烈面不改色,也平静地看着她。 井伊家的放下酒碗,略微鞠了一躬,轻声道:“请慢用,先生的酒量真是豪爽,如果不舒服,店里有醒酒汤的。”
说完,便款款离去。 老板娘的身影消失在嘈杂的噪音里,东乡智突然对着司马烈颔首致意,诚恳地说道: “很荣幸,重铸计划能成为光明未来的一部分。光明未来,是人类唯一的自我救赎之路,而我们民族的基因,是最需要重铸的,毕竟我们需要赎太多的罪。”
话题转换太快,司马烈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东乡智。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片刻之后,司马烈才从遐想中醒来,不胜感慨地吟诵了一句,随后又叹气道:“东渡......像先生这样的明白人不多了。”
“伟人的诗,何其豪迈!”
东乡智喃喃地赞叹了一句,脸上无限神往。
司马烈略感诧异,问道:“先生......也读伟人诗词?”东乡智微微一笑:“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二人相视一笑,便一起举碗,各自又饮了一口。 片刻后,司马烈突然看着东乡智,很突兀地说了一句:“先生......还是没有拿我们当朋友啊!”
东乡智诧异地看着司马烈,片刻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禁笑了笑:“实在是抱歉,我以为独立完成‘重铸计划’更能体现我们的诚意,没想到引起了误会。”
“不是小误会,先生。”
司马烈语气很郑重:“你应该相信我们,如果需要‘盘丝小姐’,我们会通盘考虑的,也不至于......牺牲两条人命。拜托,以后有类似的事情,请一定事前知会我们。”
“牺牲?小人物的牺牲......不应该耽误我们的时间来讨论吧?”
东乡智不以为然。 司马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面前的酒碗。他跟东乡智算是忘年之交,但是他也实在不能苟同对方某些观点。 “明天上午,‘盘丝小姐’会原路返回,请注意迎接。”
片刻后,东乡智突然压低声音,不经意地说道。 司马烈点点头,平静道:“请务必转告舅舅,‘盘丝小姐’是一次性的,如果尝试二次启动,不管密码是否正确,她都会启动自毁程序,并且从底层格式化数据。”
“我会的,这个设计很有必要。”
东乡智看了看表,然后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年轻人,我要告辞了。”
司马烈也叹了口气,随即站起来,从墙边拿过武士刀别在腰上,看着东乡智说道:“很遗憾,只能在虚拟世界跟你见面。”
司马烈身材匀称挺拔,穿着一身武士服显得很精神,东乡智惊讶地看着他,叹道:“司马君,你要是生活在明治时代,应该是一名出色的浪人。”
...... ...... 惊都警视厅,审讯室。 介川恒一被拷在审讯椅上,五官狰狞,全身剧烈地扭动,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突起,头上豆粒般的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滚落。 安德烈的助理伊芙琳站在他面前,斜靠着审讯桌子,双手抱在胸前,迷人的双眼嘲讽地看着介川恒一。 “介川先生,没有人能扛过头脑风暴,我相信你不会是例外,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伊芙琳金发碧眼,有着傲人的身材,是典型的盎撒美女。跟安德烈一样,她也喜欢穿一身笔挺的军装,有一种女性军人特有的英姿,是军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的爱好却是审讯犯人,每当有审讯任务的时候,别人都避之不及,而她总是主动请缨,而且特别兴奋。 审讯的时候,她并不急于要结果,而是喜欢让犯人完整地体验过程,正因为如此,她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因为成功率极高,安德烈经常笑称她是‘百分百伊芙琳’。 而她口中的头脑风暴,便是柳生云舒说的特别手段,其原理是利用元机的刺激,将各种痛苦的感觉直接刻在大脑皮层,让审讯对象产生无比清晰的痛觉和绝望的情绪,这比直接折磨身体能产生更好的效果,而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因为介川恒一使用的是深度元公司的元机,因此很快便被破译接口,技术特工很熟练地便建立了与他元机的链接。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伊芙琳让技术特工依次模拟了鞭打、拔牙,火烧,水淹,拔指甲等酷刑,而她却一个字不问,只是品着咖啡欣赏介川恒一的表情。 最后一个程序是电刑,以伊芙琳的经验,介川恒一根本挺不过这一关,这才放下咖啡杯子走到介川恒一面前,双手抱胸斜靠在桌子上,开始问话。 介川恒一嘴唇剧烈抖动,似乎有话要说,伊芙琳挥手示意暂停,特工在电脑上按下暂停键,介川恒一便像一只放了气的气球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伊芙琳蹲下身子,眼睛平视介川恒一,露出迷人的微笑:“介川君,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经过一个小时非人的折磨,介川恒一已经十分疲惫,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很着急想要表达什么。 伊芙琳却听不清,便把耳朵凑近他嘴边,大声问道:“你说什么,能大声点吗?”
“我说。”
介川恒一积聚最后的力气,提高了声音:“你好,百分百伊芙琳,怎么停电了?”
伊芙琳慢慢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介川恒一,介川恒一脸上竟然露出嘲讽的微笑,仿佛他才是征服者一样。 伊芙琳缓缓站起来,双唇紧抿,脸上像结了冰一样,看着助理挥了挥手:“最大功率。”
助理调整功率,按下回车键。 介川恒一身子一挺,昏死过去。 伊芙琳转身走出审讯室。 过道很狭长,伊芙琳很不适应,她非常不喜欢惊都警视厅这种拥挤的风格,尤其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感觉‘百分百伊芙琳’的称号要蒙羞了。 走进柳生云舒的办公室,安德烈和柳生云舒分别坐在办公桌两边,正在惬意地品着威士忌,二人表情轻松,空中飘荡着舒缓的音乐,仿佛午后的时光,两位老友正在相聚。 伊芙琳阴着脸走进办公室,走到柳生云舒旁边,却不坐椅子,而是斜着屁股坐在桌子上,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仰着脖子便一口干了。 “Shit!为什么不开发一种技术,可以通过元机,直接读取大脑的思维。”
伊芙琳放下酒杯,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阵阵香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柳生云舒生理上有些微的反应,伊芙琳就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刚好可以看见她的腰和腿,伊芙琳的军服很修身,显得腿很长很直,线条分明,腰很细,臀大而结实,是欧美人种特有的腰臀比例。 在安德烈和伊芙琳面前,柳生云舒是自卑的,跟许多东渡人一样,他是典型的肤色崇拜者,他认为无论从身体还是智力上,白种人都是优越的,是天选的领导者。 他对伊芙琳是有幻想的,但是又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不配,因此他几乎不敢看伊芙琳的眼睛,他怕对方看出自己内心的秘密。 审讯介川恒一,柳生云舒本来想自己上,他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介川不是那种会屈服于酷刑的人,对他的审讯,必须设计一套模型,最好是刑讯和心理压力双管齐下。可是伊芙琳主动要求去,他就不争了。 “你说的这种技术,并不是没有人开发,但是难度太大了。”柳生云舒很喜欢喜欢解释伊芙琳这些弱智问题。 “大脑有上千亿的神经元,它们又分成无数的功能区,互相映射反应,产生的排列组合几乎是无法计数的,要想获取正确的信息,除非大脑愿意主动输出。否则,以目前元机的计算能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元机影响大脑相对简单,因为它输出的信号是整齐、标准和规律的,大脑很容易读取。 如果要读取并理解大脑的数据,我个人的观点是,粗暴地增加元机的计算能力是行不通的,正确的方式是让元机学会大脑的思维方式,而这一点,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伊芙琳,你知道吗?还有一些东西,无论人类如何训练,元机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
柳生云舒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观察伊芙琳的反应,伊芙琳却很茫然,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比如气节,比如视死如归。”
柳生云舒笑了笑:“这才是介川恒一对抗我们的武器,也是东乡智最大的胜利。”
伊芙琳当然不能理解,她也没有兴趣去理解,她只是放下酒杯,恼怒地说道:“什么该死的气节,不过是东方人独有的心理疾病。”
“不不不,伊芙琳。”
安德烈没有看任何人,而是举着酒杯欣赏里面的威士忌,嘴里不以为然地纠正道:“每一个为信仰而坚持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明白吗?因为他们是勇士,配得上我们的致敬。”
“致敬的方式之一,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柳生云舒笑着附和道,他本来还想再单独审一次介川,又怕伊芙琳不高兴,所以干脆建议了一个彻底的解决方案。 “送他见上帝!那我们的情报怎么办?东乡智的阴谋怎么办?”
伊芙琳惊讶地看着柳生云舒,嘴张成夸张的O型,褐色的眼睛像少女一样天真,表情却极其兴奋,这是柳生云舒觉得她最性感的时候。 柳生云舒双手一摊,仰头正视伊芙琳的眼睛,笑道:“不需要了,百分百伊芙琳,我们从另一条渠道,已经获取了关键线索。”
只有谈工作的时候,柳生云舒才敢大胆地看伊芙琳的眼睛,看得他心中潮起潮落。 伊芙琳没有理会柳生云舒的打趣,扭头不太相信地看着安德烈:“Really?Sir” “是的。”
安德烈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愉快地看着伊芙琳:“这是我们喝威士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