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被父怒斥,只得出了席间,向前娓娓行了数步,惊恐地瞥了楚冠雄几眼,眼珠子咕噜噜直转,戏笑道:“楚大哥!我们不必比了!一看你这架势便技高一筹,初次见面,你我便大打出手,岂不伤了和气?!小弟忽然记起今日还有些琐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话落脚底抹了油,撒腿就往门口窜去。
秦金戈哪能任子这般没个章法胡为,只闻他鼻间冷哼一声,下一秒空中猛然“嗖!”地一声金鸣,接着“叮!”
地一声脆响,好似银罗盘里金玉掉落,妙音莺莺绕耳,渐渐隐去,却见席间一铜勺,不知怎就飞了出去!待得看时,勺把竟已深深没入木门中,勺口却还时不时注下一两滴香汤来。
秦明惶恐!立时被吓出一身汗,急忙止了步,转身再也不敢向外,满面惧色怯怯地看着父亲一脸冷冷。 柳卫章楚冠雄这一惊也非同小可!半会儿功夫始才回过神来,口中啧啧大赞秦金戈妙手精微,心叹秦金戈名冠天下,果非虚也! 柳依依心念情郎,却猜想不到他俊朗外表之下原来藏着这般顽皮贪耍心思,本是绝世武家,笑看武林风云,与表哥稍稍切磋一番,又有何妨,于是并不在意他的诸般作态。恋恋地,红了粉颊,半遮半羞,盈盈妙步移来,为秦明用随身的金丝手绢,轻轻地拭去飞来汤勺溅在身上的油渍,好不细致。 秦金戈正欲大骂秦明,见此儿女情状,一口气半截又强咽了回去,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何味。 秦明不知为何,柳依依临至身旁,忽觉心中一轮明月初升,天地耀彩,丹田处猛然窜出股火苗生生不息,愈燃愈烈,立时烘烤地周身血脉奔腾狂涌:“柳小姐!我自小愚钝,不擅习武,不值得你这样的!”秦明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怎么了,突泣下热泪来,莫名地心头一阵绞痛,堪堪自卑不如。
柳依依惊见秦金戈弹指间汤勺穿门而过,怎会信这喜个耍笑的心上人儿一再自谦内秀,瞧着他那故作煽情的俏样儿,笑道:“秦公子,你别再闹了,小女子从来未见一个男子汉在我面前哭哭凄凄这般模样,你倒是别样的存在,要我哄你么?嘻嘻!你真是有些趣味!我表哥粗浅学艺,待会儿动起手来,你可要让着他些吆!”莞尔一笑尽是钦羡和暖阳温情。
“好啊!我让你装!你既然如此念我表妹!我便先来伤你心上人!看你出招不出招!”楚冠雄刚才惊见秦金戈随手轻抬妙招已让自己望尘莫及,更加坚信秦明武学造诣只深不浅,心明这不动声色,故作憨憨之人,才更让人猝不及防,易吃大亏!正自攻守难决,忽见秦明柳依依二人卿卿我我,好不情投意合,猛然一喜,本欲后发制人心思突湮没下来,心上一计,欲旁敲侧击!霎时间,只见他坏坏一笑,长袖猛地震响,故作怒不可遏,气急败坏,拳影叠叠复复,暴风骤雨般向柳依依倾轧而来。
柳卫章半口酒未及下咽,突见场上形势骤变,侄儿怪哉奇哉!无缘无故竟怒对起女儿柳依依来,气势之凶恶,出手欲将之毒辣,立时惹人无名怒火三千丈,以为他脑袋坏掉,神经错乱,半口酒猛地喷出,急叫大惊失色吼道:“楚冠雄!大胆贼子!你想干什么!还不住手!”楚冠雄听闻姑父发狂叫嚣,眼角划过一丝笑意,瞬间湮没,并不转身,故作不理,满面依然凶狠,造势步步向前。 柳卫章平时一个吩咐,楚冠雄总是笑颜逐开尽善尽美做来,只怕哪一处不够完善,未得姑父心意。此时却任凭柳卫章雷音震耳欲聋,声嘶力竭,竟然置若罔闻,丝毫不作回应,眼见着女儿危在顷刻,再也禁不住内心的咆哮,突暴跳乍起,抓起桌上分割菜肴利刃,急急扑身上前,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兔崽子!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刚刚狼狂奔出半步,却被坐在一旁,静娴独幽的秦金戈一把拉回了座位,低语慰道:“贤侄怎会伤了小姐,徒做势耳!”
柳卫章微微一愣,赤红着眼,半信半疑地瞅向场中,突见秦明临危急将女儿柳依依藏于身后,猛地转过身来,眼见着楚冠雄狂风骤雨掌影疾到,满面焦灼,突大喊一声,好似山崩就在眼前,逃无可逃,只能以命相搏!一边双目紧闭,一边口中急急念念有词,像是在背什么口诀心法一般,骤然间双掌阴阳互参,一前一后,左逢右挽,荡荡浩气,奋力对拼而出。 楚冠雄本作佯攻,忽见真神显威,心中狂澜顿时万丈!面上发竖眉横,虎狼凶性立时乍现,此一刻,只惧力之不足,武之不湛,欲穷周身之元气,倾毕生之所学,破对方之骄纵,摧秦武之轻狂,立时将周遭荡起黄尘滚滚,斗战烽火急急。 秦金戈本以为两个孩儿戏耍,并不以为怪,却始料不及楚冠雄,人如其名,不安份,诡诡多诈,虚张声势中突现杀招!大惊秦明此番命休!危在旦旦!说时迟那时快,“轰!”
地一声,飞身急出一掌‘海天捞月’只闻风扯嘶吼掌影迅疾电闪,欲借狂力挽住楚冠雄,生生将他扯回。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猛然间平地突震天炸雷一声,一股强力气流,冲荡癫狂,如海之波涛,狂怒肆虐倾山覆洲般铺天盖疾到!接着秦金戈脑袋猛觉“咚!”
地一声巨响,迷迷糊糊,猜度自己只怕是一时大意不慎撞倒了铜墙铁壁上,七零八碎,眼前昏昏花花,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身子便已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庭院的石柱上。
霎时间,满院尘土飞扬,陈设破碎狼藉满地,空气隐隐灰灰,如浓雾弥漫,数米间只闻人声不见其面!秦金戈蒙蒙神昏起身,身后石柱渐渐龟裂,应声轰然倒塌而下!他灰头土脸惊愕地看了身后一眼,仍未从惊梦中回过神来,心中万念俱灰,一时想起秦明孩儿虽天生愚钝,但平日还算听话!而自己家法向来甚严,只知打骂责备!一心想要将他培养成才,继承秦武!今番孩子身死,万愿已空,只落个憾憾终身,好不凄惨!早知今日之祸,倒不如宽以待他!让他做个凡夫俗子,一日日过,一年年熬,生儿育女,享尽天伦之乐也是好的!到了自己耄耋之年,还能听到他叫自己一声爹爹!欲思欲悲,渐渐泣泪两行,悔恨难当,失神落魄地来寻秦明尸身! 刚向前艰难地行了两步,突闻一声“哎呦!”惨叫,秦金戈泪目濡濡地瞥了地上那人一眼,突觉冬风来袭,瞬间身子一个寒颤抖索传至心房!只见地上那人衣衫尽破,周身皮肉没一块儿好的,四肢瘫在地上绵软难支,时不时又是一声惨烈的痛叫!使尽浑身力气,挣扎了数次,仍旧无法起身。秦金戈以为看错,急忙俯下身子,揉揉眼睛上的土灰,失声大惊道:“贤侄!你!。。。你!。。。”
楚冠雄昏昏沉沉见一人影晃到了自己面前,听声辨音是秦金戈。心愧口苦道:“你秦家的‘劈空掌’果然天下第一呀!是我疏忽了!不知这武林盛名所归之武学精要,竟然如此难以阻挡!枉我苦练数十载绝学,被人称为当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练武奇才,还做梦有朝一日成就武林泰斗!今日竟如此不堪一击!真是可笑!可叹!哈哈哈!”
楚冠雄大笑不止:“姑父!姑父呀!此人可为佳婿!万里挑一!凤毛麟角哪!哈哈哈!。。。”
笑着笑着突没了后音,昏死了过去。
柳卫章云里雾里不知谁胜谁负,一闻侄儿冠雄凄凄之声,疾奔而至。见他为柳家择婿,以身试武,竟然伤成这般模样,悲怜痛惜!急令求医救治! 秦金戈半信半疑穿过雾尘而来,渐渐听得一少男少女嬉戏:“你还说你不会武功,让你小心点儿,不要伤了我表哥的,你全没将人家的话儿当回事嘛!”“不!不!我真的不会武功的!忽见他恶狠狠地要来欺负你,情急时胡乱推了他一下,他怎么就那样了!”
秦明惊愕地举起双手仔细反复来看,再望望眼前的一切,觉得此刻定是在梦魇中。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立时却疼地龇牙咧嘴!
“小子!你没做梦!”秦金戈大嚎一声,突泣下泪来,望天感慨良多,自言自语道:“昨日风平浪静,焉知池中有物?!大风起处,混沌清浊自分,龙角楚楚,飞天冲地,始见真颜!”
“爹爹!你刚才说的是武学真要么?孩儿愚钝,着实有些不明不白。刚才孩儿猛觉好一阵口干舌燥,吐火一般,若似摇身真真化作了梦中火龙一般,着实好玩!”
秦明一见父亲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如往日般,又没了分寸,胡说一通!可秦金戈这回却没有了一丝丝欲要责骂他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道:“很好!爹爹也想做一回你那样的梦呢!一定有趣地紧吧!明儿!你快将我们秦家的‘劈空掌’在为父面前重新演练一番,为父要为你即刻点拨!”
秦明羞羞地看了眼柳依依,自知学艺不精,实不愿在心爱之人面前出丑,更不愿父亲当着依依的面怒气冲冲责备训斥自己,那样自己只会更加难堪和尴尬!故而犹犹疑疑。 “口诀和心法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金戈见秦明迟迟站在原地不动,深情的目光时不时瞥向柳家小姐,早猜到了他的小心思,立时变了脸,故激道:“你若不将柳姑娘当做外人,尽可演出,难不成柳姑娘不配看你练习?!”
“不!不!不!”
秦明深情地痴望着心上人柳依依,生怕她真有什么误会,立时急地语结满面羞红。万般无奈之下,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退后几步,渐渐沉下身来,身只微微一晃,突罡风骤起,衣衫震响妙音不绝,犹如风拍松叶,浪打彼岸,问卿当今武林谁人独霸,可否一战。
秦金戈见状,怛然失色,心中立时翻江倒海,差点儿跌破眼珠,惊见秦明突出一掌,轻描淡写,复搭一掌,二掌霎时交汇,犹如苍龙暴怒使性要毁市井民宅,好似天灾横空直降,气浪滔天,要让世间平凡颤抖,撕裂秩序! 秦金戈大骇:此子骤然间武艺登峰造极,杀伤力毁天灭地,却还全然不知自己手中之威,还如平日间戏笑模样!眼见着刀刃般掌影就要扫到还在一旁全然不知看热闹的柳家小姐,突猛地一跃,快似利箭,飞身急携柳依依跳至数十米开外。柳依依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脚刚落地,忽闻西院处“轰!”地一声巨响,应声望去,只见砖块儿碎石横飞,倒了一大片,西院墙塌了,惶恐地半张着嘴合不拢!
秦明惊见父亲闪电般携了柳依依,在自己出掌前急急躲开,心下一阵慌乱,奇哉父亲这般怪异行为,掌力不经意间往外斜斜一推,竟见柳家西院墙壁,似乎年久失修应声倒下。一掌刚出,又觉此掌力度方位哪里有些不妥,形似神不似,怕父亲待会儿又要给自己一顿好骂,复又欲施展第二式‘泰山压顶’,此掌他平日习练最是熟悉,曾得哥哥赞誉。 秦金戈惊见儿子造次瞬间毁了柳家西墙,萌萌似不知,掌起间又要闯出祸乱,惧哉呼哉,飞身慌忙厉声止住儿子道:“明儿!莫再妄动一掌!爹爹知你自今日起已然脱胎换骨!自此非同凡响!往后习练掌法,你可去北山冥场,你爷爷曾经的习武之地!”秦明闻语仍是一脸懵懵,惊问道:“北山冥场?爹爹不是说那里沙尘无时,虎狼虫兽频频出没,纵然哥哥那般武艺绝伦,也不得擅入的么?”
秦金戈不答,望天渐渐泣下泪来,喃喃自语长叹道:“龙未显,只因风云未至。情深处,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