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然并不清楚孟飞龙和秘书对话的事,也没更多时间去考虑传言,关键是工作太忙了。就在八月份刚开始,赵林然便接到通知,市里马上要来考察崇诚开发区。召集众人安排一番,下午市考察组就到了。两名副市长带队,其中一人还是市委班子成员,其他组员来自发改、工业、审计等十多个重要部门,都是副处级以上。县里非常重视,县委书记、县长亲自陪同,凡是在家的县委班子成员全都参加,职能科局更是来了一大堆。大大小小几十辆汽车,浩浩荡荡上百号人,整个考察规模庞大,规格很高。虽然考察组没有挑明,但从人选构成和所提话题来看,分明就是为接手开发区做准备。考察很详细,还分了好多组,主要组别由县领导主陪,赵林然等人则是对接其他组别,提供资料、回答问题,忙得不可开交。市里考察组共待了三天,每天行程满满,考察的人累,陪同的人也累。终于走了!赵林然刚坐下来喘了口气,县委办主任去而复返,紧急通知,明天省里考察组要来。继续接待吧。省里级别更高,常务副省长带队,另有两名副省长,组员全都是副厅级以上,而且还多了几名经济学家、民俗学者等。省里气势明显更大,宏观考察,不问细项,但要的手续反而更杂,开发区只能加班加点汇总。这次总共一天半,但接待量并不比之前那三天少。两拔考察组走了没两天,新的传言又出来了:怪不得孟飞龙没有如期收拾赵林然,原来是用了借刀杀人之计。这个传言的依据是,省、市都抢开发区,指定有博弈,但博弈肯定是可控的,只要找到合适缓冲带就行。那么崇诚开发区就是缓冲带,赵林然自然是缓冲带上一环,势必被冲击得尸骨无存。就在传言尘嚣甚上之时,一条新的消息横空出世:许援疆出任端河市委组织部长,市委班子中排名第七。这还是受资历所限,否则绝对能排四五名。这可不是来自“街边社”,而是端河电视台报道新闻,消息真得不能再真。看到这条内容的时候,预言家们CPU难免卡顿,有些不会了:孟飞龙还会借刀杀人吗?市委组织部长可是管官帽子的,孟飞龙还敢动许援疆的人?莫非继续做忍者神龟?尽管这些人看不透时局,但唱衰赵林然的声音明显小了好多。在这几天平静期中,赵林然的确做了不少工作,开发区发展方案也更为完善,但赵林然却遇到了难题:究竟要不要上报县里?假如不经过县里批复,后续工作怎么开展?可现在省、市都虎视眈眈盯着,报上去又能如何?开发区何去何从呢?就在赵林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许援疆来电话了。“马上把工作交接一下,后天到乌鑫县报道,出任县委常务委员、政府副县长。”
许援疆上来开门见山。“常务委员、副县长?”
赵林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就是上个月政坛大地震的乌鑫县?”
许援疆点头回应:“对,就是那里。否则哪有那么多副处实职?”
“为,为什么呀?那可是县委班子成员,按说盯着得人不少吧?”
赵林然总觉着蹊跷。许援疆笑着道:“看来你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的确有人盯着那里,但有个行业却唯恐躲之不及,那就是煤炭。可能你也听说了一些,分管煤炭行业成了烫手山芋,所以你也才有了锻造金钢铁手的机会。敢不敢接,来个痛快话,不敢的话给别人。”
“接呀,这可是正二八经的副处,不接是傻子。”
赵林然也笑了。“一些具体资料,随后有人发你,你现在就抓紧交接。另外,时间紧急,后天就别来市委组织部了,直接到乌鑫县吧,到时部里会有人对接。”
许援疆交代完这些,直接撂了电话。“哈哈,产房传喜讯,赵某人真要升了。”
赵林然笑着打趣后,又不禁皱眉:“世上没有免费午餐,这碗饭不好吃呀,得有好牙口才行。”
“富贵险中求嘛!”
就在赵林然有些患得患失的时候,县里送来了调令,大红文件上写的清清楚楚:任命赵林然同志担任乌鑫县县委常务委员、政府副县长。哇!舆论哗然。听到这个消息,唱衰的人豪气顿失,大骂老天不开眼,支持的人则说理当如此。赵林然自是不会去参与这些讨论,而是马上整理汇总,进行移交。新的主任人选没有明确,赵林然按照县委要求,在于树成负责监交下,把手头所有工作交接给了瞿咏梅。忙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深夜了,外面的中雨都已下了半夜。待到其他人离去后,赵林然又归拢了一下私人物品,躺到床上仅休息了两个小时,便又悄悄起来,背着行囊出了屋子。走廊里光线昏暗,非常安静,赵林然把所有物品扛着,走路也蹑手蹑脚,以免弄出动静。“噔”,“噔”,赵林然即将走到大厅时,一下子愣住了。静悄悄的大厅里,数百只明亮的眼睛,正热切地看着自己。上至副主任,下至普通职员、后勤工人,五十三人全在。赵林然故意轻松地说:“下雨截这儿了?雨也快停了,都回吧。我也再休息一会儿,天亮就走。”
“主任,您一直光明磊落,咋这次偷偷摸摸呢?”
瞿咏梅哑着嗓子道。“聚餐没时间也就罢了,道个别也没时间吗?呜……”于陆哭着扑了过去。“主任,呜……”其他人纷纷扑到近前。一时间,大厅里哭成一片,大男人们也掉了眼泪。“诸位兄弟姐妹,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赵林然重重抱拳,猛得冲出人群,上了汽车。“走。”
得到赵林然指令,宣剑直接启动汽车,汽车箭一般蹿了出去。“主任!”
“您可要回来看我们呀!”
人们扑到院里时,汽车已经驶出老远,但仍旧不停地追赶着。“吧叽”,“吧叽”,泥水弄脏了鞋子衣服,细雨淋湿了发丝脸颊,但人们不管不顾,哭着喊着,好似疯了一般。“快。”
在赵林然再次要求下,宣剑直接油门到底,很快冲上主路,消失在蒙蒙细雨中。再看不到车后那些身影,赵林然黯然转身,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刚才之所以那样绝决,并非赵林然不近人情,更不是耍酷,实在是不敢过多耽搁,生怕自己人前失态,也担心更难走脱。车轮滚滚,时光匆匆,东方天际泛起白色。天光大亮时分,汽车进入乌鑫县界,赵林然神情稍显沉重:此次乌鑫之行,免不了惊涛骇浪甚至血雨腥风呀!正这时,手机响了。电话刚一接通,便传出宁卫军声音:“史大粪不见了!”
赵林然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个情况?”
“说不清。有人说他昨晚被洪水冲走,有人说他饿死在山沟里了,反正今天一早没见他,以往他可是天不亮就上街了。也可能是前两天就没露面,但人们是今早才注意到。”
宁卫军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对了,昨天我听说金有财保外就医了,这次好像是真有病,病得还不轻。”
“我知道了。”
赵林然缓缓说过,挂断电话,眉头皱得更紧了。